他正想再问，却见娄昭阳话锋一转：“林东家，前些日子江南盐运的船只，因故在码头滞留了几日，京师粮价微涨，还是周大人从平准仓调了两千石盐，才稳住局面。您这次来，是为了盐运的事，还是为了‘诚信印’的申请？”
林万山没想到娄昭阳如此直接，愣了一下，才笑道：“娄掌柜果然不是寻常女子。不瞒你说，我这次来，一是奉陛下旨意，想跟周大人达成合作；二是有件事想求周大人帮个忙。”
“江南的官盐，陛下不允许我的盐外售，国内的盐铺又有限，我仓里囤了几十万斤盐，再放下去就要受潮变质，想问问周大人，能不能借着‘诚信印’的商户，帮我拓宽销路。”
娄昭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双手提起茶壶，为林万山的杯里添了些茶水。
盐运是块肥肉，林万山想拓宽销路，绝非简单的合作，怕是想借着“诚信印”的名义，垄断盐市，顺带着在“诚信印”的“保护”下外销异国。她不能擅自做主，只能等赵玉琸回来再议。
“林东家，‘诚信印’的初衷是规范市场，不是帮商户垄断销路。我家夫君常说，做生意要讲公平，不能因为谁的势力大，就给谁开特例。您若是想让江南盐通过‘诚信印’商户销售，首先得保证盐的质量，不能掺沙子、加杂质；其次价格要跟京师的盐价持平，不能哄抬物价；最后，您得按时缴纳盐税，不能再有偷税漏税的行为。”
林万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原以为会看在他是江南盐商总商、江南盐运使的面子上，给他行些方便，没想到竟有这么多条件。
他心中盘算片刻，权衡利弊后才道：“盐的质量我能保证，价格也能按市价来，纳税记录更是清晰。只是......京师的盐商不少，我的盐若是没有点优势，怕是很难打开销路。”
“东家你这就有误区了，优势不是靠特殊待遇，关键是靠口碑。”娄昭阳道，“夫君说过，若是江南盐的质量确实好，他可以让‘诚信印’的商户优先采购江南盐，但前提是，您得承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断供，不能随意涨价。另外，平准仓有专门的储盐区，您若是担心盐受潮，可以把一部分盐存到平准仓，储存费用按朝廷规定的标准收，不会多收您一分钱。”
储存费用不算高，若是能通过“诚信印”商户打开销路，这点费用根本不算什么。而且“优先采购”这一条，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林万山暗自思琢后应下：“多谢娄掌柜传话！条件我都能答应，明日我就派人把盐的样品和备案文书送去市令署，接受核验。”
“好。”娄昭阳点头，“等夫君回家，我会把您的意思转告他。您放心，只要符合标准，夫君不会故意为难。”
两人又聊了些江南的盐运情况，林万山话锋一转，似不经意般问道：“娄掌柜在商行帮衬周大人许久了吧？看你们配合这般默契，想来周大人私下里，也是个好相处的？”
娄昭阳握着茶夹的手顿了顿，随即轻轻拨散了些壶里的茶叶，语气平和带着些暖意：“我与夫君成婚多年，他性子确实沉稳，平日里除了处理商行和市令署的公务，就是我和他在家里琢磨商政，我们之间鲜少谈及其他。”
“成婚多年？”林万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恕我眼拙，竟没看出夫人在岁月里留下的痕迹。不知您二位可有子嗣？”
“还不曾，我与夫君这些年都忙着经商，这种事等我们的事业安稳下来再计划。”娄昭阳避开“子嗣”这个话题，起身去端了一盘糕点来请林万山品尝，“来，林东家尝尝今日他们采买的糕点，看看可口否。”
“那不知赵大人私下里，可有提过对往后的打算？比如......西域那边的商路。”
娄昭阳重新摆好桌面，回答也是避重就轻：“大人从不在家里谈公务，只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诚信印’推好，把平准仓建好，让京师的商户都守规矩，让百姓买东西不用再担心缺斤短两。至于其他的，他没提过，我也从不多问。”
林万山见她不愿多谈，又追着问道：“可我听说西域来垚的商户鱼龙混杂，不少都跟权贵有牵扯，周大人要管起来，怕是会得罪人。娄掌柜就没劝过他，多留个心眼？”
“夫君有自己的考量，我信他能处理好。”娄昭阳放下摆盘的手，归拢膝上，眼中满是对赵玉琸的信任与肯定，认真回答道，“他常说，推行新政本就不是易事，只要能让市场规范，让百姓得实惠，就算得罪人，也值得。我能做的，就是把商行的事打理好，不让他分心。”
林万山见她始终不接关于西域商路和权贵的话茬，知道再多问也无益，便笑着岔开话题：“周大人能有娄掌柜这样的贤内助，真是福气。江南盐运若是能跟你们合作，往后我也能少些顾虑。”
娄昭阳淡淡一笑，没再接话，只重新为林万山斟满了茶。
直到酉时，门外才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赵玉琸披着一件墨色披风，走进茶厅，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精神奕奕：“林东家久等了，今日核查账目耽误了时辰，抱歉。”
林万山连忙起身，笑着道：“周大人客气了，是我不请自来，打扰了。”
赵玉琸示意他坐下，娄昭阳适时递来一杯热茶，他抬手接过抿了一口，两人这样的互动已经做了千百遍，早已是默契无比。
“林东家今日来，除了合作，怕是还有别的事吧？”
“周大人果然是爽快人，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林万山不再绕圈子，把想通过“诚信印”拓宽盐销路的事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不该给你们的工作添麻烦。往后我定当配合周大人，绝不再犯糊涂。”
赵玉琸咽下喉中茶水：“林东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江南盐运是京师盐市的重要支撑，我也希望能跟林东家好好合作。关于盐的销路，娄掌柜应该跟你说了相关要求，只要你能做到，我会让市令署的人负责对接，尽快让江南盐进入‘诚信印’商户的货架。”
“多谢周大人！”林万山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明日一早，我就派人送样品和文书来市令署，绝不会耽误。”
“好。”赵玉琸点头，“另外，江南盐运的粮船，以后要按时到港。平准仓的粮食储备虽然充足，但也经不起频繁调运。若是再出现延误，我不仅不会再轻易调粮，还会如实向陛下禀报。”
“是是是，我一定叮嘱伙计，按时到港，绝不延误！”林万山连忙应下。
又聊了片刻，林万山见赵玉琸思路清晰，做事严谨，没有丝毫市令的浮躁，心中暗暗佩服。
难怪皇帝会让他接位东乡妃，这个人确实有能力，也有城府。
离开琸玉商行时，天色已经擦黑。林万山坐在马车上，对随从道：“去御史大夫府上，我要跟贺大人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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