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杨老先生的一封信
杨老先生，展信如面。提笔写下这些话时，总盼着在天堂的你能看得着也更能听得见。
你走的那天前，前一阵子咱们还约好，等你最疼的孙子放了暑假，就凑到一块儿。可最后孙子回来了，却没能见上你最后一面。
还记得你在电话里跟我说，我过年给你寄的500块钱，你收到了，特别高兴。后来我回家，在你那本笔记本上，看到你歪歪扭扭写下的字才知道：1月13号，接小儿子转的500块；紧接着1月17号，又记了小儿子转的500块，再加上问大儿子要的1500块，累计凑够2000块。下边还特意备注着：这2000块钱，等孙子上学时给他当生活费。
开学的时候，你果然如约把这2000块钱给了孙子。可当孙子放暑假回来，盼着见你时，站在他面前的却不是熟悉的爷爷——他只能站在灵棚前，恭恭敬敬地向你跪拜，虔诚地磕了几个头。
外头的风又呼呼刮起来了，我总觉得，不管我这儿发生啥，你在天堂都能看见。前阵子你入我梦，就短短几句话，却问我“怎么把所有钱都拿去还账了”——这话我从没跟你说过，可你偏偏懂我。这么多年，我一直记着你说的“做人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我和你儿媳约好，她挣的钱顾着家里日常开支，我挣的钱就一门心思还账。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还人三千五千；紧的时候，一个月只能凑出五百。每次跟人说“嫂子，这月实在紧，先还五百，剩下的我肯定补上”，心里都不是滋味——欠人的不只是钱，更是一份难还的人情。当初我最难的时候，敢开口向人求助，也亏得有人没当外人，伸手帮了一把，这份好，我记一辈子。就像我跟儿子说的，做人得记着别人的好，这样看身边的人、身边的事，才都是暖的；别去嗔怪谁，哪怕是当初在咱最困难时落井下石的人，也别放在心上。
只是最近的日子，实在难。之前在公堂上，是非黑白都搅乱了，法官半点儿共情都没有，还把我，还有你儿媳的微信、银行卡都冻了。这一冻，可把我们的生活全困住了，那段日子难到啥地步？连中午吃口热饭，都得犯愁……
你走的那天，我其实没掉眼泪。我攥着丧棒，双腿跪下，用最真的心跟你告别——不是不难过，是我总想着，不能在人前露怯，也想让来送你的亲戚朋友宽点心。你重病那会儿，有人来看你，我总跟他们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那个也逃脱不了……”，说这话时，连我自己都惊讶于语气里的平静。或许有些长辈会觉得我冷血，是个不孝的子孙，可他们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大家跟着我一起揪心，不想给本就难过的日子再添负担。哪个儿子不想多陪父亲一天呢？总以为双腿跪拜，手持哭丧棒，手持你的照片，将你送入黄土，是对你的一个交待。谁曾想，漫长思念你的日子，却只是一个开始……
我这一辈子，最悔的就是当初没听你的话。你还记得吗？当初你为了我，在村里求遍了村长、支书，好不容易给我谋了个民办教师的差事。可那时候的我，总觉得这份工作没出息，一眼能望到头，一门心思要去外头“挣大钱”。多少个黄昏、清晨，甚至半夜，你想起这事儿就骂我，我当时只觉得你固执，如今走过这么多弯路、栽过坑、上过当，撞得头破血流了，才懂你当初的苦心——你要的从不是我挣多少大钱，是我能有份安稳日子。
这些年，再难的坎儿我都没哭过，你葬礼那天也没哭，我总觉得眼泪是弱者的模样。可对你的遗憾、眷恋，还有这辈子没来得及尽的孝，我都藏在心里，如今只能借着文字说给你听。也想借着这些话告诉旁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话有多痛，只有错过了才懂。
今天窗外的风刮得比往常都猛，是这座城市今年最冷的一天。但你放心，我没忘了你无数次的交代，在这儿好好吃饭、穿暖衣服、认真工作，没辜负你生前的教诲。我会撑着，会把家里照顾好，也会让孩子好好读书，不辜负你当初的期盼。咱说好的那些念想，我都会替你盯着，等以后有机会，再跟你慢慢说。
愚儿 爱国跪拜
2025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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