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华，既然那周清海答应不再闹事，你让人偷偷送他到镇医院去，让医生好好给他瞧瞧！”
林建国结束了跟林富贵的对话后，转头又吩咐林富华道。
“二叔，那什么时候放他回去？外头那么多周家人，我总得有个说法。”
林富华追问道，昨天周清海那顿打挨得不轻，他心里也有几分不踏实。
林建国点燃了一支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脸上浮起一抹深沉的冷笑。
“放他回去？”
他摇了摇头，
“在跟山口村的征地协议签订完之前，我不打算会放周清海回去。不仅如此......”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等周远怀过来谈征地一事时候，我要请他亲眼看看他这位本家侄子的“惨状”。
不让周家人知道疼，怎么记得住教训？
今天摁下去一个周清海，明天保不齐就能跳出张清海、李清海......”
办公室里的空气因他这番话而凝滞。
林晓霞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陈金龙垂下了眼，林富贵则是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就在这片压抑的静默中，林晓梅上前了一步。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爸，外面聚着的周家人，多半是妇孺老弱，一直这么僵着，围观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话也会越传越难听。”
她抬起眼，目光坦然地对上林建国审视的视线：
“既然周清海这边已经服软，不如让我去试试，劝外面那些人先散了。
他们认的是周清海，我去传个话，总比护卫队再去赶要好。
正好，也能让外头的人看看，我们林家是讲道理的，事情已经在解决了。”
林建国凝视着小女儿平静的面容，眼中的审视渐渐化开，被一丝颇为受用的赞许取代。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体面”地解决问题的方式，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
林晓梅这番举动，不仅主动分忧，更将场面话圆得滴水不漏。
“嗯，”
他缓缓颔首，语气比刚才温和了不少，
“你想得周全。就按你说的办，去跟他们好好说，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记住，话要说得稳妥。”
“我明白，爸。”
林晓梅微微欠身，目光垂下时，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的清明。
她转身退出办公室，将门后那片各怀心思的寂静关在身后。
“富华，你跟过去看着点，别让周家人伤了晓梅！”
林富贵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林富华立马领命跟上。
走廊里光线昏暗，林晓梅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林晓梅走出办公楼，时间已近中午，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
矿场大门方向传来的嘈杂声越发清晰，夹杂着妇孺的哭诉与男人低沉的议论。
她定了定神，朝那边走去。
林富华跟在她身后几步远，没说话，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越走近，人群的模样就越清晰。
几十个周家人聚在矿场大门外，被几个手持木棍的护卫队员松松地拦着。
他们大多衣衫陈旧，神情悲愤而无助。
林晓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周清江，他紧抿着唇，脊背挺得笔直。
他身旁不远处还站着个略显清瘦的男人，正是吴正义。
林晓梅的出现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一瞬。
林晓梅走到人群前，停下脚步。
她没看那些虎视眈眈的护卫队员，也没理会林富华，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愤怒或茫然的脸。
最后落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身上——那是周二婶。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前排的人听清：
“乡亲们，我是林晓梅。”
人群里起了小小的骚动，有人低声议论她的身份。
“我知道大家为什么聚在这里，是为了周清海。”
她语气平稳，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性的缓和，
“周清海......他现在人在矿上，有些情况需要配合说明。矿里的领导已经知道了大家的担心。”
她顿了顿，目光与周二婶的眼神相遇，语气放得更缓，带着暗示：
“周清海他......明白事理，也愿意配合解决问题。
他托我给大家带句话：事情总要一桩一桩解决，眼下这么聚着，对谁都不好，也解决不了问题。
不如大家先回去，该忙啥忙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矿上这边，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周二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大伙儿......”
王凤英猛地转身，面向族人，
“晓梅姑娘说得对！清海……清海他懂事！咱们这么闹，除了让人看笑话，顶不了什么用？都听我一句，先回家去！回家去等消息！”
有了周二婶带头，其他几个悲愤的周家老人也叹气摇头，开始招呼自家人。
人群虽然仍弥漫着不甘与悲凉，但那股紧绷的、一触即发的气氛，终究是慢慢散了。
人们搀扶着、低声议论着，三三两两地转身，沿着煤灰扑扑的路往回走。
柳翠萍见大家要离开，顿时就急了，她忙拉着王凤英，哭喊道：
“二嫂，你怎么能让大家伙回去呢？我家清海都还没放出来呢！”
周清海的媳妇张松娇也急了，忙哭着应和，“是啊，二婶，您可不能向着别人啊！”
王凤英气得脸色铁青，她抓紧了柳翠萍的手臂，低声呵道：
“你们不想让清海丢了命的话，就立马给我闭嘴。清海我们是一定会救他回家的！”
柳翠萍和张松娇这才闭了嘴。
林富华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喜色。
他拍拍林晓梅的肩膀，语气轻松不少：“行啊晓梅，几句话就搞定了！还是你有办法！”
林晓梅侧身避开他拍过来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体温焐得有些发软的请假条，递给林富华：
“这是吴正义的假条。”
她不想多待，“既然这边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成，你去吧，这儿交给我。”
林富华接过假条，随意扫了一眼就揣进兜里，心思显然还在顺利驱散人群的得意上。
林晓梅没再看他，转身快步离开了矿场。
她走得很快，几乎像是逃离，直到拐进回老宅的那条僻静小路，才稍稍放缓了脚步，胸口那股闷窒感却并未减轻。
回到老宅，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倒了杯凉水慢慢喝着，试图平复心绪，手指却无意识地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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