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程砂压低了声音，开始介绍：“这些都是菌农。除了经过特殊强化的肺部以及改造后的消化系统外，他们身体的其他器官……都已被移除。
他们的机械改造，将整个肺部转化为了新生黏菌的培育腔室，为那些最脆弱的初生菌群提供最理想的生长环境。
当黏菌群在菌农的肺部度过新生期，进入稳定的生长期后，菌农便会通过这些管道，”他指了指连接在菌农面罩上的软管，“将自然逸散的黏菌孢子精准地喷入这些培养罐内。”
黏菌会在培养罐内部度过1-2个月的生长期，完全成熟后，菌农会操作罐内内置的机械收割臂，将成熟的黏菌从罐壁上刮下来。
最后，这些黏菌会通过他们改造后的消化系统，被加工成便于储存和食用的生菌饼。”
新程砂说着，还指向了罐子旁的铁箱，示意这就是放生菌饼的地方。
“明启村才刚运作十几天，第一批进入生长期的黏菌才刚投放培养罐内。”
这时，那位完成孢子投放作业的菌农，似乎感知到了参观者的目光，缓缓地转过身来。
昏暗的灯光下，顾际这才看清，菌农的下半身并非双腿。
而是被永久地镶嵌在一个坚固的金属基座里，这个基座则沿着地面铺设的轨道滑动，是他们仅有的移动方式。
新程砂轻声颂念：“愿锈骨终成圣骸。”
菌农缓缓地朝众人方向俯身，这是他身体结构允许的唯一致敬动作。
随后，便无声无息地沿着轨道滑向下一个需要“播种”的培养罐。
“他们……不能自由移动吗？”菲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地问道。
新程砂摇了摇头，“一旦成为菌农并开始工作，他们就与菌田共生，无法离开，整个温室的气压、气体成分、温度、湿度都经过极其精密的设定。
菌农离开，不仅会破坏温室环境的稳定性，更会危及他们肺部正在培育的新生菌群。
那些新生菌群，是我们整个教团食物的根基，温室可以出问题，但菌农……绝不能出问题。”
顾际闻言，追问道：“那你们当初建立明启村时，是如何让菌农过来的？”
新程砂的目光追随着轨道上缓缓移动的菌农背影，深深叹了口气，仿佛沉浸在某种沉重的思绪里，一时没有回应。
他身后的斥候轻声开口，替新程砂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是……把整个温室舱段整体搬运过来的，菌农……从未离开过温室。”
斥候的话音落下，一股无声的沉重感瞬间弥漫在众人之间。
就连见惯了废弃地残酷的顾际，凝视着那轨道上移动的身影时，心底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肃然的敬意。
没待多久，新程砂带着众人离开了菌田。
再次进入那个狭小的气压平衡舱室，随着气压调整的提示音和蒸汽的嘶鸣，萦绕在鼻尖的清新泥土气息逐渐被金属舱室的味道取代。
舱门打开，新程砂引领众人走向下一个区域。
“这里是我们的预备工坊区，大部分装备的维修和新器械的初步打造都在这里进行。”
甫一靠近，噪音便远远的传来。
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刺耳的焊接滋滋声、小型电机高速运转的嗡鸣声不绝于耳。
这喧闹的环境，当即把众人方才沉重的情绪洗刷大半。
新程砂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喊着说话，才能让众人听清。
“那边那位是品鉴师，不过我们私下里都管他叫收破烂的。”
新程砂指向一旁，只见品鉴师正伏在一张工作台上。
他那多关节的机械手臂灵活得令人眼花缭乱，正翻新着一只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布满划痕的机械义眼。
旁边一个敞开的旧冰箱里，塞满了等待处理的机械结构和零件。
品鉴师的耳朵似乎极其灵敏，立刻抬头冲着新程砂这边吼了一嗓子：“我是收破烂的那你们tm就是一群捡破烂的。”
新程砂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爆发出爽朗的大笑，显然这种充满烟火气的拌嘴早已是他们之间习以为常的交流方式。
“收获怎么样？”新程砂走上前，拍了拍品鉴师的肩膀。
品鉴师冷哼一声，但嘴角却毫不掩饰笑意，“到处都是没见过的玩意儿，比你过去几年搜罗回来的垃圾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新程砂点点头，他毫不在意品鉴师不客气的语气。
品鉴师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在这片废村的里，他们发现了大量尚能一用的宝贝，相比之下，教团其他探沙小队以往的收获确实如同废铁。
“跟我来！”新程砂招呼一声，带着众人穿过嘈杂的工坊区。
很快，又来到了新的一片区域。
刚靠近，就是一股热浪袭来。
抬头看去，“铁胃熔炉”四个大字摆在上面，不过看样子是用废料拼凑出来的。
一名成员正从他们面前走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宛如水缸般庞大臃肿的腹部。
随后，这人做了让顾际都感到震惊的举动。
只见那人走到一个盛满炽热铁水的熔炉旁，用一只特制的耐高温机械臂，舀起一勺翻滚着金红色气泡、如同岩浆般的铁水，随后直接往自己的嘴里灌下！
“卧槽！”身后的库才发出惊呼。
新程砂介绍道：“我们管他们叫铁胃，这些人都进行了熔炼方面的机械改造，他们全身的义体都有极高的耐热性。
你可以把他们的整个身体都当作模具，铁水进入体内后，会流经内置的复杂管道和成型机构，最终被锻造成所需的工具或零件。”
说话间，那名铁胃搀扶着一旁的容器，每次呼吸都能喷吐出两道灼热的气柱，而他那庞大的肚子也散发着火红的光，内部还不断传来闷响。
不多时，铁胃一仰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啐了一口痰。
可吐出来的，却是在锻打钢铁时，产生出的仍有余温的杂质。
随后，他那巨大的腹部如同熔炉的炉门般向上掀开，露出内部复杂的机械结构和仍在工作的锻造锤。
一块被锻打得浑然一体、边缘整齐的铁板，正被内部的机械臂缓缓推出。
而这样令人震撼的场景，在这里随处可见。
一旁，被称为“焊骨”的工人立刻上前，待铁板稍作冷却，便熟练地将其搬走，继续他的建造工作。
离开这片热浪翻腾、火星四溅的区域，新程砂终于带领几人走向此行的最后一个目的地。
脚下的路径让顾际感到一丝熟悉——这似乎是通往村庄中心的方向。
那么，最终要去的地方，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行人最终抵达了村庄中心的地下设施入口。
这里原本是械改守卫所在地，半个月前顾际还在这里和械改守卫死战。
如今，场景依旧，但堆积如山的守卫残骸已被清理一空。
空旷的沙地上，只剩下那座坐落在深处的、嗡嗡作响的地热发电机，以及从发电机延伸出来、如同蛛网般铺设在沙地上的粗大电缆。
原本的升降梯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用各种巨大金属废料垒砌而成的阶梯。
五人沿着这粗糙的阶梯走下，再次踏足这片松软的沙地，顾际仿佛还能感受到脚下深处传来的微弱震颤。
抬眼望去，三五个焊骨工人正趴在地热发电机上，焊枪迸发出刺眼的蓝色火花，进行着加固或维护工作。
发电机正前方，静静伫立着三道身影，他们身披样式统一的淡灰色神职人员长袍。
站在最中间的那人，身上的长袍乍看之下仿佛沾染了太多废弃地的风沙，显得陈旧而风尘仆仆。
然而，当顾际一行人走近时，他才看清，那并非污渍，而是用淡黄色的丝线精心绣制出的、看似随意却充满韵律的纹路。
这些纹路巧妙地营造出一种错觉，仿佛穿着者是一位常年跋涉于戈壁风沙之中的苦修者，长袍上每一道“痕迹”都记录着其艰辛的传教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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