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拥有实质的粘稠液体，瞬间包裹了勘探队的每一个人。防护服头灯射出的光柱在浓密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仅仅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光线边缘迅速被无尽的漆黑吞噬。
踏入“铁山”内部的瞬间，林珩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薄膜。外部世界的风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寂静，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血液流动的嗡嗡声，以及防护服关节活动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在头盔内回荡。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陈年机油、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电路板烧焦后又混合了有机质腐败的古怪气味。即使隔着过滤系统，这股味道也仿佛能直接钻进脑海。
“启动环境扫描。”渡鸦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压得很低，似乎怕惊扰了什么。“琉璃，持续监测能量信号和生命迹象。铁盾，前方开路。夜枭，注意后方及高处。林珩，跟紧我，注意感应。”
命令简洁明确。队伍立刻按照新的阵型移动。铁盾沉重的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响亮，他肩甲上的强光灯射出更加集中的光束，如同利剑般劈开黑暗。夜枭如同融入了阴影，悄无声息地断后，他的目光不断扫视着来路和头顶那些隐没在黑暗中的钢结构。
琉璃手中的仪器发出了更频繁的轻微滴答声，数据板屏幕的光芒映在她专注的脸上。“环境辐射水平稳定，但背景能量场异常活跃，干扰了生命迹象扫描，精度下降。”她汇报着，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目标能量脉冲信号……非常清晰，来源似乎在向下延伸。”
林珩紧跟在渡鸦侧后方，努力调整着呼吸。他的太阳穴仍在嗡鸣，但不再是刺痛，而是一种持续的、低沉的共鸣，仿佛他的大脑正在被动接收着这座巨大废墟散发的某种“信息”。头灯的光芒掠过周围的景象——
他们似乎身处一条宽阔的、废弃已久的运输隧道。地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尘埃，踩上去软绵绵的。两侧墙壁是斑驳的混凝土，上面布满了裂缝和剥落的痕迹，一些粗大的、锈蚀严重的管道和线缆沿着墙壁铺设，许多已经断裂、垂落，像死去的藤蔓。隧道顶部很高，隐没在黑暗中，偶尔能看到一些扭曲的金属横梁和残破的照明灯具骨架。
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灾难发生的那一刻。
“保持警惕，注意脚下和两侧。”渡鸦提醒道，“结构可能非常不稳定。”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隧道开始出现岔路，如同迷宫般向不同方向延伸。渡鸦根据琉璃探测到的能量信号强度，选择着前进方向。周围开始出现一些废弃的车辆残骸——大多是运输用的卡车和轨道车，它们被厚厚的灰尘覆盖，有些则严重变形，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挤压过。
在一次经过一辆侧翻的、车厢门洞开的运输卡车时，林珩的头灯无意中扫过车厢内部。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车厢内，不是空的。
几具穿着早已腐烂的、类似工作服的人形骨骸，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纠缠在一起，仿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挣扎。骨骸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依旧能看出它们呈现一种不正常的、带着斑点的黑色。
“是早期辐射病和……某种急性中毒的混合症状。”琉璃的声音适时响起，她不知何时也注意到了这里，手中的仪器正对着车厢内部扫描，“骨骼内的放射性同位素残留极高，与旧时代记录的‘瞬间高剂量辐射暴露’特征吻合。”
没有人说话。眼前的景象无声地诉说着那场灾难的惨烈。这些人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或许还以为是寻常的一天。
林珩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的“共感”能力在此刻似乎变得异常敏感，他仿佛能听到这些枯骨无声的尖啸，感受到那瞬间席卷一切的毁灭性能量。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跟上队伍。
隧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逐渐变陡。空气中的异味似乎更浓了，那股电路烧焦的味道尤其明显。周围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不正常的、熔融后又凝固的玻璃状物质，像是被极高的温度瞬间烧灼过。
“能量读数在飙升。”琉璃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紧绷，“我们正在接近核心辐射区。另外……检测到微弱的、非环境背景的电磁波动，模式……无法识别，有规律性。”
有规律的电磁波动？所有人都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这意味着什么？残存的自动化防御系统？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渡鸦举起拳头，示意队伍停下。他们此刻正站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像是一个旧时的调度中心或者小型站台。前方出现了三条岔路，每一条都深邃不知通向何方。而能量信号的指向，是中间那条坡度最陡、也最为黑暗的通道。
就在渡鸦准备下令继续向中间通道前进时——
“嘀……嘀……嘀……”
一阵极其微弱、但富有规律性的电子音，突然从侧上方传来！
这声音并非来自他们的通讯器或任何仪器！它独立于环境噪音之外，清晰可辨！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铁盾的重武器已经抬起，义眼红光骤亮，锁定了声音来源——站台侧面一个半坍塌的控制室窗口。夜枭如同鬼魅般侧移，脉冲手枪瞄准了控制室那扇半开的、锈蚀严重的铁门。
林珩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混合着危机与某种“熟悉感”的预兆袭来！
“不是生命信号……”琉璃快速操作着仪器，语气带着困惑，“但……有微弱的能量反应在波动，与那个电磁波动频率一致。”
渡鸦打了个手势，示意铁盾和夜枭保持警戒，他自己则缓缓走向那扇铁门。林珩下意识地跟了上去，某种直觉告诉他，里面的东西可能很重要。
渡鸦没有阻止他。两人一左一右，靠近了控制室。透过门缝，里面一片漆黑。
渡鸦用枪口轻轻顶开铁门，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死寂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头灯的光柱射入控制室内。
里面空间不大，布满灰尘和掉落的天花板碎块。控制台已经大部分损坏，屏幕碎裂，按键脱落。然而，在房间角落，一个半嵌入墙壁的、看起来相对完好的终端设备屏幕上，正散发着微弱的、稳定的绿色光芒。
而那“嘀……嘀……”声，正是从这个终端发出的！
更让林珩瞳孔收缩的是，他看清了那个终端屏幕上方，烙印着一个清晰的标识——
一个红色的、被圆圈环绕的等边三角形！
与他之前在幻象中看到的符号，以及渡鸦质询时他用来搪塞的描述，一模一样！
终端屏幕上，一行简单的、不断重复闪烁的文字，伴随着那规律的嘀嗒声，如同一个沉睡巨人缓慢的心跳：
“系统待机……等待识别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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