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重重险阻,穿越崎岖山地,三人终于进入了河南行省地界。地势逐渐平缓,人烟也变得稠密起来,城镇村庄星罗棋布。
根据沈文渊掌握的情报,欲前往湖广行省的死水镇,必须渡过黄河。而此刻,风陵渡、茅津渡等主要渡口,盘查定然极其严密。他们决定选择一处相对偏僻、但往来商旅依旧不少的次级渡口——孟津渡。
为确保万无一失,沈文渊提议分批渡河。他凭借其江湖经验和人脉,先行一步,前往孟津渡打探具体情况,并设法安排可靠的船只。阿木尔则护送酪丹,稍后抵达,扮作投亲的落魄姐弟,混入渡河的人流中。
孟津渡虽不及上游那几个大渡口繁华,却也帆樯如林,人流如织,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骡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喧嚣而充满活力。阿木尔护着做了简单伪装、用粗布头巾半遮住面容的酪丹,挤在熙熙攘攘等待渡河的人群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码头上,有官兵设卡,严格核对过往行商的路引文书,气氛明显比平常紧张。更让阿木尔心头发紧的是,他敏锐地察觉到,在人群中,混杂着一些虽然穿着普通百姓服饰,但眼神锐利、行动干练、气息精悍之人,他们看似随意地走动,目光却如同鹰隼般,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每一个过往的面孔。
“殿下,情况不妙。”阿木尔借着人群的掩护,压低声音对酪丹道,“盘查很严,还有不少暗桩。我们的路引虽经沈道长之手做得巧妙,但恐怕经不起反复盘问和细查。”
酪丹微微点头,重瞳在头巾的阴影下悄悄运转,谨慎地观察着。她看到那些便衣暗探的身上,或多或少都缠绕着一丝与野狐岭黑衣人同源的、若有若无的“死气”,虽然极其淡薄,却证实了他们的身份。“他们不是普通的官差,是那些人布下的网。”她低声道,心中凛然。
就在两人思忖如何应对时,一个穿着粗布短打、头上扣着一顶破旧草帽、肤色黝黑的汉子,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们,状似无意地撞了阿木尔一下,随即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可是阿木尔兄弟?沈先生已在那边安排妥当,让我来接应二位。”他指了指下游方向一处堆放木材杂物的僻静小码头。
阿木尔与酪丹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在那汉子的引领下,他们不动声色地脱离主码头喧闹的人群,沿着泥泞的河滩,深一脚浅一脚地七拐八绕,来到那处僻静码头。一艘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乌篷船停靠在岸边,沈文渊正站在船头,目光沉静地望着他们。
“快上船。”沈文渊看到他们,立刻低声催促。
阿木尔护着酪丹,正要踏上前板。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站住!前面那三个人,给老子站住!”几声带着戾气的厉喝从身后传来!只见四五名做行商打扮,但眼神狠戾、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的汉子,拨开人群,快步追了过来,为首一人目光如钩,死死盯住了酪丹即便穿着粗布衣服也难掩纤细窈窕的背影,尤其是她下意识回头时,头巾缝隙间隐约露出的那抹不同于寻常村姑的白皙肌肤。“那个女的!把头巾摘下来,转过身让爷瞧瞧!”为首者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蛮横。
他们还是被注意到了!或者说,对方撒网式的排查,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阿木尔瞬间肌肉绷紧,下意识地侧身将酪丹完全挡在自己魁梧的身躯之后,右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短刀刀柄上,眼神变得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般危险。沈文渊站在船头,眼神一冷,宽大的道袍袖口中,修长的手指间已夹住了几张画好的符箓,蓄势待发。
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杀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阿木尔护在身后的酪丹,猛地用力在自己大腿内侧狠狠掐了一把,剧烈的痛感让她眼中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上了泪水。紧接着,她像是被吓坏了一般,猛地转过身,一把扯下头上的布巾,露出那张虽沾染了尘土却依旧清丽动人、此刻梨花带雨、充满了惊惧与无助的脸庞,同时用带着浓重哭腔、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江南口音,尖声哭喊起来:“哥——!他们是谁啊?!是不是……是不是爹娘派来抓我们回去的?!我不回去!我死也不要回去嫁给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做填房!哥你答应过要带我走的!你说江南有活路的!”
她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一边死死抓住阿木尔的胳膊,将整个身体都躲在他背后,“害怕”得浑身剧烈颤抖,将一个与人私奔却被家人追捕的绝望少女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情感饱满,毫无破绽。
这突如其来、情绪爆发力极强的表演,让那几名追兵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愣住了。追兵头目脸上的凶狠僵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停顿,狐疑地打量着这对“苦命鸳鸯”。周围等待渡河的商旅百姓们则纷纷投来好奇、同情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开始指指点点,低声议论起来。
阿木尔先是一怔,随即福至心灵,立刻进入了角色。他猛地挺起胸膛,转过身,将“妹妹”更严实地护在身后,瞪着一双铜铃大眼,粗声粗气地朝着追兵吼道:“看什么看!俺妹子不愿意嫁,俺带她出来讨口饭吃,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强抢民女不成?!”他那一身沙场历练出的彪悍气息和此刻护妹心切的莽汉模样,倒也贴合得天衣无缝。
追兵头目看看哭得“肝肠寸断”的少女,又看看一脸“蛮横”护短的兄长,再听听周围百姓越来越大的议论声,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留意形迹可疑、尤其是年轻女子,但这出“富家女与长工私奔”的戏码,似乎……太过真实了些?而且在此地动手,确实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文渊见状,立刻趁机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圆滑笑容,不着痕迹地塞过去一小块约摸一两重的碎银,压低声音赔笑道:“几位爷,几位爷!行个方便,行个方便!都是小门小户的糟心事儿,家丑不可外扬,不值当几位爷动气。船钱我们已经付了,这就走,这就走,绝不耽误几位爷的公干!”
那追兵头目掂了掂手中颇有分量的银子,又瞥了一眼还在阿木尔身后“瑟瑟发抖”、抽泣不止的酪丹,再看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终于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滚滚!别再让老子在这地界看见你们!晦气!”
虚惊一场! 三人心中巨石落地,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迅速登上了乌篷船。船夫显然也是沈文渊安排好的人,不待吩咐,便熟练地撑开长篙,小船晃晃悠悠地驶离了杂乱的小码头,向着烟波浩渺、水势湍急的黄河对岸而去。
直到对岸的轮廓在迷蒙的雨雾中逐渐变得清晰,再也看不到孟津渡的喧嚣,船上的三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酪丹仿佛虚脱般靠在船舷上,缓缓擦去额角的冷汗和脸上伪装的泪水,心有余悸。阿木尔看着她,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叹、钦佩,以及更深沉的心疼。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位他默默倾慕的公主,拥有的不仅仅是奇异的双瞳和尊贵的身份,更有急智、勇气和临危不乱的非凡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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