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二十二年的晨曦,和过去两千多个早晨一样,分秒不差地铺满了启明城。
陈星在预设的柔和光线下睁开眼,起身,走向实验室。他的身体精确地执行着这套流程,仿佛一套运行了太久而略显磨损的精密程序。最初几年,这种绝对的秩序曾给他带来掌控一切的安心;如今,安心早已沉淀为一种近乎麻木的惯性。
他能预判到在第二个十字路口,王婆婆那辆餐车出现的位置,能提前在脑海中勾勒出她脸上那分毫不差的、和蔼的笑容,甚至能默诵出那句永不更改的——
“陈博士,早啊。”
声音响起的瞬间,陈星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不是因为他听到了这句话,而是因为他提前半秒在心里预演了这句话。这种精准的预见性,不再带来任何成就感,反而像一套无形的枷锁,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变化的迹象,初时微不可查,如同精密仪器内部最初出现的一粒微尘。
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黄昏,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房那张由纳米材料制成的书桌边缘。一道本不该存在的毛刺,突兀地硌在了他的指腹上。
触感清晰,带着细微的拉绊感。
他愣住了,低头仔细审视。暗红色的木质纹理桌面光滑如镜,但那道毛刺就真实地存在于那里,仿佛经过了数年使用才会出现的自然损耗。他清楚地记得,这张桌子,是三年前“新历诞生日”那天,作为对科研人员的奖励,统一配发下来的全新家具。
是记忆出错了?还是……
他直起身,将这个微不足道的发现归咎于可能的生产瑕疵,并未深究。但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像一粒种子,悄悄落入了心田。
随后,更多的“磨损”悄无声息地浮现,固执地闯入他规律的世界。
实验室窗台上那盆长势旺盛的绿萝,不知何时,一片肥厚叶片边缘,染上了一小块固执的、月牙形的枯黄。它既不扩大,也不消失,就那么静静地待着,像一个无声的、错误的标点,打断了生命应有的连贯性。
他用了很久的那支电子笔,笔杆是冷灰色的金属材质。某天在光影转换的特定角度下,他瞥见上面多了一道需要极仔细才能察觉的划痕,细如发丝,却异常清晰。
就连王婆婆餐车上那个印着“理性之光”标语的搪瓷杯,把手上的裂纹,似乎也比他记忆中的轮廓,蔓延得更远了一些。
他将这些零散的疑虑,在一次午餐时,用一种尽量随意的语气说与同僚听。
对方听完,宽容地笑了笑,用叉子轻轻敲了敲餐盘:“陈博士,您太专注了。万物皆会耗散,能量会衰减,信息会丢失,这是宇宙最基本的定律。一张桌子会出现毛刺,一片叶子会枯黄,不是很正常吗?”
陈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是的,所有的异常,都可以被“正常损耗”完美解释。物理学定律站在了他的对面,为这个世界的“正常”背书。
可为什么,这些“损耗”的具体状态,总与他心底某种模糊的、关于“初始”的印象,存在着一种令他隐隐不安的错位?
真正的寒意,在一个加班的雨夜,猝不及防地降临。
空寂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沉闷地回荡,吸顶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路过卫生间时,他无意识地瞥向镜中的自己——面容疲惫,眼神带着长期凝思后的涣散,一切如常。
然而,就在他视线即将移开的刹那——
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镜面映出的、他身后走廊的深处,一个本应无人的角落,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倚靠着墙壁。
那放松而等待的姿态,那熟悉的轮廓与身高……像极了他自己平时等电梯时的样子!
他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猛地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走廊尽头安全指示牌散发出的幽绿光芒,冷漠地涂抹在冰冷的墙壁和地面上。
他几乎是冲到了那个角落,手掌“啪”一声贴上冰冷的墙壁,来回摩挲。什么都没有。没有温度,没有痕迹,没有留下任何曾经有人在此停留的证据。仿佛刚才那惊魂一瞥,只是极度疲惫下产生的、逼真的幻影。
他慢慢走回镜子前,镜中只剩下他一个人苍白而惊疑的脸,和身后那条空无一人的、被绿光浸染的长廊。
一股冰冷的战栗,这一次不再是沿着脊椎,而是从他的心底最深处,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浸透了四肢百骸。
那些曾经孤立的、可以被“解释”的毛刺、刻痕、枯叶……此刻不再是散落的点。
它们像一串原本被忽略的密码,被这根名为“恐惧”的线,猛地串联了起来。
这个世界光滑、理性、完美的表象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正在无法逆转地,生出锈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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