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枯黄的槐树叶,打着旋儿落在祠堂门口的青石板上。
阿牛的爹,高十斤攥着烟袋杆的手青筋暴起,烟锅里的火星烫了手指也没察觉——阿牛的坟头还没长草,他要去找秦苍讨个说法。
哪怕被族规罚,也得让那个外来的许光建知道,桃花源村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高十斤的妻子付蓉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块阿牛生前穿的粗布褂子,边走边抹眼泪,哭声顺着风飘得老远:“我儿死得冤啊……若不是那姓许的勾着阿秀,阿牛能犯浑吗?”
村里的狗远远跟着,夹着尾巴不敢靠近。
阿牛被处决那天,老槐树下的血还没洗干净,被雨水泡成了暗褐色,像块揭不掉的疤。
路过的村民都低着头往家躲,谁都知道这两口子是去拼命的——阿牛是独苗,就这么没了,换成谁都得疯。
祠堂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艾草味。秦苍坐在供桌前的太师椅上,手里摩挲着块泛黄的族谱,封面“族宗谱”三个字被磨得发亮。
他的白胡子耷拉着,平时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藏着化不开的沉郁。
阿秀,这个秦苍老首领十六代的孙女,就这样不明不白被阿牛害了,阿秀走得太冤了,阿牛这小子……
秦苍想着,老泪纵横,自己活了三百多岁,看到一代代子子孙孙都离自己而去,自己送走了一代代人,自己活这么长寿也没什么用……
“秦老首领!”高十斤“哐当”一声推开门,烟袋锅子往地上一磕,火星溅了满地,“你得给我儿做主!”
付蓉“扑通”跪在地上,把阿牛的褂子举过头顶,哭得撕心裂肺:“老首领睁眼看看啊!这是阿牛十五岁时我给他缝的褂子,他穿着它帮村里挑过水,割过稻子,咋就成了杀人犯?都是那许光建!是他把阿秀的魂勾走了,阿牛才急红了眼啊!”
秦苍慢慢抬起头,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付蓉,又落在高十斤涨红的脸上。
供桌旁的灯发出“滋滋”的轻响,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斑,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阿秀是他最疼的第十六代孙女,坟头的新土还软着,可眼前这对夫妇,竟把儿子犯了的罪怪到别人头上。
“做主?”秦苍的声音像祠堂里的老钟,沉闷却带着穿透力,“阿牛把阿秀害了,按族规处决,哪点不公道?”
“他是被迷了心窍!”高十斤梗着脖子喊,唾沫星子溅到供桌上,“在许光建来之前,阿秀跟阿牛处得好好的!阿秀娘都看见了,他俩在打谷场说过笑,在河边一起洗过菜!
要不是许光建来教啥破水稻,送啥破药,阿秀能不理阿牛吗?”
“你胡说!”祠堂门口突然传来阿秀娘的声音。
她扶着门框,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阿秀从没对阿牛动过心!她跟我说过,只把阿牛当哥哥!是阿牛自己钻牛角尖,关许先生啥事儿?”
“你个死婆子!”付蓉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就要撕打,“不是你家丫头勾三搭四,我儿能死吗?”
“够了!”秦苍猛地一拍桌子,太师椅发出“吱呀”的叫声,供桌上的香炉都震得跳了跳。
这一声怒喝像炸雷,把所有人都镇住了——村里三百多年,谁见过秦苍发火?他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连上次有人偷了东西,他也只是叹着气说“下次别犯了”。
付蓉的手僵在半空,高十斤的烟袋锅子“当啷”掉在地上。
秦苍站起身,拄着枣木拐杖一步步走下供桌,拐杖戳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阿秀是我十六代孙女,她没了,我比谁都疼。”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字字清晰,
“可阿牛害死了她,是他自己的错!他罪有应得,你们做爹娘的,平时不管教,出事了倒怪起别人来?
许光建来咱村,治好了小柱家的娃,改良了水稻,小麦,玉米,让全村人能吃饱饭,你们眼瞎了看不见?”
高十斤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知道秦苍说的是实话,去年小柱的娃得天花,是许光建治好了的;今年的杂交水稻,也是因为许光建,亩产比往年多了两成。
可他咽不下这口气。阿牛是他唯一的指望,就这么没了,总得有个人来抵命。
“老首领,”付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哭腔,“可阿牛……阿牛也是咱家的根啊……”
“族规就是族规。”秦苍的拐杖指向祠堂墙上的木牌,上面刻着桃花源村的规矩,最顶上一行就是“欠账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三百多年了,谁家没受过规矩的护着?要是今天为了阿牛破了例,明天就有人敢偷,后天就有人敢抢,这村子还能叫桃花源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高十斤脸上:“你们要是恨,就恨自己没教好儿子。再敢把矛头对着许光建,别怪我按族规,罚你们去陶窑做三年苦役!”
高十斤的肩膀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骨头。他知道秦苍的脾气,平时笑眯眯的,真较起真来,谁都拗不过。
祠堂里的光能灯忽明忽暗,照得他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
付蓉还想说啥,被高十斤一把拽住。他低着头,声音闷得像从地里钻出来的:“我们……我们走。”
两人灰溜溜地走出祠堂,秋风灌进他们的衣襟,凉得像冰。
路过老槐树时,付蓉突然停下脚步,盯着许光建木屋的方向,眼睛里冒出点狠光:“当家的,他秦苍护着外人,咱不能就这么算了。阿牛的仇,得报。”
高十斤没说话,只是从地上捡起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烟锅里的火星灭了,可他心里的火,却像被风煽过一样,越烧越旺。
祠堂里,秦苍重新坐回太师椅,拿起那本族谱,指尖划过“阿秀”的名字,老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知道,高十斤夫妇不会善罢甘休,许光建在村里的日子,怕是要更难了。
风能发电机的叶片在祠堂后墙转得“呜呜”响,像是在叹着气。桃花源村的平静,就像被秋风扫过的稻田,看着金灿灿的,底下却早已藏着数不清的裂痕。
而这些裂痕里,正酝酿着一场谁也躲不过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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