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中的梧桐叶还没抽出新芽，高三教学楼的灯已亮得像片星海。距离高考只剩三个月，走廊里的倒计时牌被红笔圈了又圈，连空气里都飘着试卷油墨的味道。
许光建把《祝由科诸符秘卷》藏在英语词典里，指尖划过“安神符”三个字时，窗外传来预备铃——晚自习要开始了。
“光建，二诊成绩出来了。”蒙娇抱着成绩单跑进来，马尾辫在肩后甩动，“你又是全市第一！735分！”
她把成绩单递过来，指腹在“许光建”三个字上停了停，“不过五班的高艳好像考得不太好，刚才在操场看到她，眼睛红红的。”
许光建接过成绩单的手顿了顿。高艳的名字排在中游，比起上次掉了三十多名。
他的天眼突然泛起微光——那女生此刻正站在五楼天台，校服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只即将坠落的白鸟。
“快来人！有人要跳楼！”
尖叫声刺破晚自习的寂静时，许光建已经冲出了教室。走廊里的学生像被惊动的鱼群，纷纷涌向楼梯口，他逆着人流往上跑，金环在掌心烫得惊人。
天台的铁门虚掩着，高艳的背影就在栏杆边，右手已经搭上了冰冷的铁管。
“别过来！”她猛地回头，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
楼下的人群发出抽气声。许光建扶着门框站稳，注意到她校服口袋露出半截药瓶，标签上的“舍曲林”三个字被风吹得忽明忽暗——那是治抑郁症的药。
“我不动。”他慢慢举起手，声音放得很轻，“我就是想问问，你手里的钢笔是英雄牌的吗？我妹妹也有一支一样的。”
高艳的肩膀颤了颤。那支银色钢笔确实是她的宝贝，是爸爸没破产前送的生日礼物，笔帽上还刻着她的名字。
“关你什么事。”她的指尖在笔帽上蹭了蹭，指节因为用力发白。
“五班的高艳？”教导主任举着扩音喇叭站在楼下，镜片在灯光下反光，“你想想你大伯！他昨天还来给你送腊肉呢！”
提到大伯，高艳突然笑了，笑声又尖又涩：“他送腊肉是为了让我考大学！等我考上了，就不用再看他和大妈吵架了！”她的脚往外挪了半寸，帆布鞋的边缘已经悬空。
许光建的天眼看到她脑海里的画面：满地的血，摔碎的花瓶，妈妈倒在沙发上的样子——那是两年前的噩梦，如今像潮水般把她淹没。
“你爸爸在的时候，是不是总带你去吃街角的馄饨？”他突然说，“加两勺醋，撒把香菜。”
高艳愣住了。那是只有爸爸才知道的习惯。她的眼泪突然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他骗我！他说做生意去了，结果去赌博！把房子都输光了……”
“我知道你难受。”许光建慢慢往前挪了半步，指尖在空气中画着安神符，黄符的虚影在他掌心闪了闪，“但跳下去的话，就再也吃不到馄饨了。”
“我妈在下面等我。”高艳的声音发飘，眼睛开始发直，“她昨天托梦给我，说下面有暖气，不用再听大伯吵架……”
“抓住她！”两个消防战士突然从楼梯口冲出来，头盔上的灯晃得人睁不开眼。高艳尖叫着往栏杆外扑，许光建的咒语刚好出口：“掌一扬起对方倒！”
时间像被放慢了。高艳的身体突然向后倒，不是僵硬的坠落，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托了一下，稳稳地撞进消防战士怀里。
楼下爆发出欢呼声，没人注意到许光建指尖消散的符光，只有蒙娇站在人群里，看到他掌心的金环亮了又暗。
“放开我！我要去找妈妈！”高艳在战士怀里挣扎，指甲抠着对方的作训服，“你们都是骗子！那馄饨是苦的！”
许光建站在楼梯口，看着她被带去医务室。高艳的眼神还是涣散的，像蒙着层白雾。
他往医务室的方向画了道符，这次用了点力，黄符的虚影在空中飘了飘，慢慢落进窗户里。
“你刚才在干嘛？”蒙娇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她举着瓶矿泉水，瓶盖没拧紧，水珠顺着瓶身往下滴，“对着空气比划什么？”
“没什么。”许光建接过水，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画个平安符——希望她能好起来。”
晚自习的铃声又响了，学生们陆陆续续回了教室。许光建走在走廊里，听到两个女生在议论：“听说高艳爸妈是去年出事的，她大伯把房子卖了才供她上学。”
“刚才她口袋里掉出张照片，好像是全家福……”
他回到座位时，发现蒙娇在他桌垫下塞了张纸条：“别想太多，你已经救了她。”字迹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用红笔涂的小太阳。
下晚自习时，许光建路过医务室，看到高艳正坐在长椅上喝牛奶，大伯蹲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件厚外套。
“冷不冷？我给你带了热水袋。”老人的声音很哑，袖口磨得发亮，“咱不考大学了也行，回家养猪也能过日子。”
高艳没说话，只是把牛奶盒往他手里塞了塞。许光建的天眼扫过她的脑海——噩梦的画面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大伯送腊肉时的样子，塑料袋上还沾着稻草。
“走吧。”蒙娇碰了碰他的胳膊，“保安要锁门了。”
两人并肩走在操场上，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许光建想起爷爷说的“医者仁心”，原来不光是治病，有时候一句话、一道符，就能把人从悬崖边拉回来。
“明天我去图书馆借本心理学的书。”他突然说，“或许能帮到她。”
蒙娇的眼睛亮了：“我知道哪有！上次在三楼看到过《青少年心理疏导》！”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其实你挺厉害的，不光学习好，还会救人。”
许光建笑了笑，金环在掌心轻轻发烫。远处的教学楼渐渐熄了灯，只有值班室还亮着盏孤灯。他望着高艳刚才站过的天台，栏杆上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着亮，像谁没擦干的眼泪。
“其实我也怕。”他突然说，“刚才她要是跳得再快一点……”
“但你做到了。”蒙娇捡起片梧桐叶，叶脉在月光下像张网，“就像你帮张大爷治病，帮小猪崽打针一样——你总能做到。”
走到校门口时，许光建回头望了眼医务室的方向，灯还亮着。他知道高艳的病没好透，但至少今晚，她安全了。
就像爷爷说的，救人不用一下子治好所有病，能让她多活一天，就多一天希望。
夜风里带着初春的凉意，许光建把蒙娇借的心理学书抱在怀里，脚步轻快了许多。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或许可以去五班问问，高艳喜欢吃什么馅的馄饨——说不定，比药物更能治愈人心的，是一碗热腾腾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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