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市一中的梧桐叶，在走廊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许光建攥着书包带站在高三（2）班门口时，听见马老师正在讲台前清嗓子——那声音他太熟悉了，前阵子送他回家时，就是用这语气叮嘱他别忘带准考证。
“同学们安静一下。”马老师往门口招了招手，袖口沾着的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给大家介绍位新同学——许光建。”
许光建走进教室时，几十道目光“唰”地聚在他身上。他下意识摸了摸额角的胎记，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时，
听见马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光建同学来自咱们贵川的山区，十岁才上小学，读了一年就跳级到初三，这次中考拿了全省第一。”
他顿了顿，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出脆响，“暑假里他做了套高考卷，750分的题只扣了十几分。从今天起，他就在咱们班备战明年高考，大家多向他学学这份劲头。”
掌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却有几道声音混在里面格外清晰。“这小子脸上怎么有块胎记？”
“看着比我弟弟还小，真能考 700多分？”许光建低头盯着自己的解放鞋，鞋尖沾着的泥点在光滑的地砖上洇出小印子——那是今早从乡下赶来时，在田埂上蹭的。
“许光建同学就坐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马老师指了指座位，又朝后排喊，“马列林，你带新同学去领套校服。”
后排应声站起个高个子男生，白衬衫的领口系得笔挺，牛仔裤上连个褶皱都没有。
他走过来时，许光建闻到了淡淡的古龙水味，和自己身上的艾草味完全不同。“我叫马列林。”男生伸出手，指尖白净得没沾过一点灰，“以后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谢谢。”许光建刚握住他的手，就感觉对方的指尖突然收紧，像被小夹子捏了下。抬头时，却看见马列林笑得一脸温和：“马老师说让你住我寝室，以后互相照应。”
寝室在三楼最东头，四张铁架床只住了两个人。马列林的床铺铺着蓝色格子床单，书桌上的习题册码得整整齐齐。
许光建的床在对面，铺着从家里带来的粗布褥子，刚放下书包就被马列林叫住：“我帮你把校服洗了吧？新衣服得泡泡才软和。”
“不用不用。”许光建赶紧按住校服袋子，“我自己来就行。”他瞥见马列林书桌的玻璃下压着张照片——男生站在红旗下领奖，胸前的奖章闪着光，照片上的日期是上个月的期末表彰大会。
马列林把照片往桌边挪了挪，突然笑了：“以前总听说山里有天才，今天才算见着。”
他翻开一本《高考数学压轴题》，指尖在某道题上敲了敲，“这道题我算了两节课，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许光建刚拿起笔，就听见楼下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马列林走到窗边往下看，突然嗤笑一声：“周照东又来了。”
窗台下的梧桐树下，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正把摩托车往树上靠，长发遮住半张脸，耳钉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他从裤兜里摸出包烟，刚点燃就被巡逻的保安吼了句，却嬉皮笑脸地把烟往保安手里塞：“李哥，抽根好的。”
“那是高三（5）班的，家里开公司的，据说他爸给学校捐了栋实验楼。”马列林的声音冷了些，“你别跟他打交道，那人初中就被记过三次。”
许光建“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那道数学题上——这题型和爷爷梦中给的试卷里的变式题很像。他刚写出解题步骤，马列林的手机突然响了。
男生走到走廊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许光建还是听见了几句：“……放心，我肯定比他强……今晚老地方见？”
挂了电话，马列林脸上又堆起笑：“我妈打来的，问我适应不适应。”他瞥了眼许光建的草稿纸，突然皱起眉，“这步辅助线画错了吧？应该从圆心引垂线才对。”
许光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摇摇头：“用参数方程更简单，你看……”话音未落，就听见楼下传来争吵声。
周照东正把一个低年级学生按在树上，抢过对方手里的漫画书撕得粉碎：“跟你说过别在我面前看这个！”
“这人就这样，喜欢欺负同学。”马列林拉上窗帘，“别管他，我们继续做题。”
许光建盯着窗帘上的树影，总觉得马列林刚才接电话时的眼神不对劲。
他把草稿纸折起来放进书包，指尖摸到了里面的银针盒——早上出门前，妈妈特意往里面塞了包艾草，说能安神。
晚自习铃声响时，马列林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有学生会查寝，你早点睡。”许光建点头应着，却在熄灯后听见马列林悄悄下了床，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轻轻带上门走了。
窗外的月光落在空荡的床铺上，许光建摸出银针盒打开，艾草的清香漫出来时，他突然想起蒙校长说过的话：“人心比经络还复杂，有的穴位看着在表层，其实连着五脏六腑。”
他把银针放回盒里，决定明天给家里打个电话——妈妈托人带的新草药应该到镇上了。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许光建赶紧闭上眼睛。门被推开条缝，马列林的影子落在地上，手里好像拎着个塑料袋，发出哗啦的轻响。
他屏住呼吸，听见对方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的书桌抽屉，然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直到身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许光建才悄悄睁开眼。
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照亮了书桌的一角——抽屉缝里露出半截塑料袋，里面装着的好像是包烟。他突然明白过来，马列林刚才接的电话，恐怕和周照东有关。
翻了个身，许光建摸到枕头下的《内证观察笔记》，书页上的经络图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他想起蒙娇的话：“市一中的树都是香樟，等我考上了，我们在树下背方剂歌。”指尖划过“青蒿素”三个字时，他突然笑了——比起这些弯弯绕绕，还是研究药方更有意思。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谁在翻书。许光建把书往枕头下塞了塞，决定明天就去学校的实验室看看——听说那里有显微镜，正好能观察药材的细胞结构。
至于马列林和周照东的小动作，他暂时不想理会——真正重要的事，是明年的高考和长生疫苗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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