坳口外头那帮新来的,干活是真卖力气。一晚上过去,侧翼那片打烂的战场居然真给清理出了个大模样。碎石归拢了,焦黑的痕迹拿雪盖了,连深嵌进地里的碎骨头渣子都给抠出来了。天蒙蒙亮的时候,那十几头妖兽个个累得跟滩泥似的趴在雪地里,呼哧带喘,但独眼里都闪着点光——那是干了活、没挨打、好像真能被留下的盼头的光。
虎君没急着让他们进坳。他让狼群叼出去几大块昨晚猎到的冻硬的血肉,扔给他们。“吃了。一边去,等着。”
就这么简简单单几个字,对那些提心吊胆熬了一夜的妖兽来说,简直比仙音还好听。有吃的!老爷给的!它们扑上去,撕扯着冻肉,啃得满嘴冰碴子也顾不上,只觉得这辈子没吃过这么踏实的一顿饭。
吃了东西,有了点力气,心里就更定了。它们老老实实聚在坳外稍远点的背风处,不敢乱跑,也不敢多吭声,就眼巴巴望着里头。
虎君在高处看着,心里有数。恩威并施,这第一步,算是稳了。但这些散兵游勇,光给口吃的吓唬一下不行,得拧成一股绳,得让他们有点“自己人”的念想。
他琢磨了一下,把熊大力和狼王叫了过来。
“去,挑几个看着还顺眼、手脚麻利的。”虎君用爪子指了指外面,“带进去,帮着狼群巡山。再分几个,去药圃边上听小参使唤,拔草浇水看虫子。告诉他们,规矩照旧,干得好,有肉吃,干不好,或者动了歪心思…”他哼了一声,没说完,但那意思谁都懂。
熊大力嗓门大,正好干这活。他提着斧头走出去,冲着那帮忐忑的妖兽吼了一通,挑出几个看起来最强壮机灵的。被选中的激动得直哆嗦,没选上的顿时蔫了,眼里的光都快灭了。
“蔫个屁!”熊大力眼睛一瞪,“都有份!轮着来!今天他们,明天你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让老爷看看你们的能耐!”
这话一出,剩下的妖兽立刻又支棱起来了,嗷嗷叫着表示一定好好干。
就这么着,黑风坳里,开始多了些陌生的、小心翼翼的身影。它们跟着狼群巡逻,学着辨认气味和踪迹,虽然笨拙,但极其认真;它们在药圃外围帮着驱赶偶尔飞来想偷嘴的傻鸟,给小参打下手,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碰坏一片叶子。
坳里的“老人”们,起初还带着警惕和优越感,但看着这些新来的如此卖力恭顺,那点排斥也就慢慢淡了。有时候狼群巡逻累了,新来的还会主动凑上来帮着舔舔毛(虽然可能被嫌弃口水臭),或者把分到的肉省下一点讨好地推过来。一来二去,虽然还谈不上多亲热,但至少不像最开始那样泾渭分明了。
小参更是开心。多了几个帮忙的,他的药圃打理得更精细了。他甚至大着胆子,试着用边角料的草药混合一点妖兽肉的碎末,熬了几锅味道古怪、但确实能快速恢复体力的肉汤,分给巡逻和干活最卖力的家伙。这点小恩小惠,却让那些新来的感激涕零,干活更拼了。
虎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光让干活还不行,还得给点真东西,能让他们变强、能更死心塌地的东西。
他又琢磨了几天,结合自己纯阳之体的感悟和从那几本邪门册子里反推出来的一点粗浅道理,再加上苍松从旁指点,还真弄出了一套玩意儿。
不能叫功法,太抬举它了。就是点呼吸吐纳的土法子,配合着几种锤炼筋骨的最基础动作,简单粗暴,但确实能引导妖兽更有效地吸收日月精华和血肉里的那点微薄妖力,让身子骨更强健点。
这天傍晚,他把所有妖兽,不管是原来的还是新来的,全都召集到石台下面。
没多废话,他直接趴伏在石台上,放缓呼吸,以一种独特的韵律吞吐着天地间的稀薄灵气,尤其是那即将沉入山脊的落日余晖。他周身淡金色的光芒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同时,他让熊大力在旁边,哼哼哈哈地演示那几套锤炼动作——无非就是撞击、扑打、负重奔跑之类的笨功夫,但配合着那呼吸节奏,似乎还真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看清楚了,学得会就学,学不会就练力气。”虎君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每一个妖兽的心头,“练好了,力气大,跑得快,受伤好得也快,下次打架能活下来。”
这话,比什么天花乱坠的许诺都实在。
底下的妖兽,尤其是那些新来的,眼睛都看直了!老爷亲自传授法门!虽然粗糙,但这是它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机缘!以往它们变强,全靠本能吞吸和生死搏杀,哪有过这等系统的指引?
一个个立刻跟着模仿起来,呼吸学得乱七八糟,动作歪歪扭扭,但那份认真和狂热,却做不得假。
就连狼群和熊大力,也练得更加起劲——老爷改良过的,肯定比它们自己瞎练强!
从这天起,每到日出日落,黑风坳里就会响起一片混杂着各种兽吼的、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砰砰砰的撞击声。场面有点滑稽,却透着一股子蓬勃向上的野蛮生机。
虎君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关于“势力”的模糊概念,渐渐清晰了些。光靠吓唬和给饭吃,养不出忠诚,得给他们希望,变强的希望。
他的威望,在这些粗重的呼吸和撞击声中,一点点沉淀下来,不再是浮于表面的敬畏,开始真正往心里走。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轮到那头独眼老狼和一个新来的、胆子很小的獾子精搭档,负责巡逻坳地东侧的外围。
夜黑风高,雪沫子被风吹得打旋。两只妖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在雪地里挪动。老狼经验丰富,独耳时刻竖着,鼻翼不停翕动。獾子精则紧张得要命,几乎一步三回头。
突然,老狼猛地停下脚步,独眼锐利地望向不远处一片被风雪笼罩的乱石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呜咽。
獾子精吓得差点原地钻洞。
没等它们看清,那石堆后面猛地窜出两道黑影!速度快得惊人,直扑它们!那气息阴冷隐蔽,绝非野兽,更像是…人族修士擅长潜行的斥候!
偷袭!而且时机抓得极准,正好是巡逻交替的间隙!
老狼反应极快,发出一声凄厉的警报嗥叫,同时猛地将吓傻的獾子精往旁边一推,自己则迎着那两道黑影扑了上去,干瘦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但它太老了,实力差距太大。一道冰冷的刀光闪过,老狼惨嚎一声,肩膀上爆开一团血花,重重摔倒在地。
那两道黑影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如同鬼魅般继续扑向摔倒在地的獾子精,显然是想灭口!
獾子精看着滴血的利刃和同伴倒地,吓得肝胆俱裂,但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它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没有逃跑,而是发出一声尖利的、变了调的嘶叫,用自己最笨拙的方式,猛地朝最近的那道黑影吐出一大口带着腥臭的泥块吐息!同时连滚带爬地扑到老狼身上,试图用自己肥胖的身体挡住它!
这攻击毫无威力,却足够恶心,也足够…拖延了那黑影一刹那!
就这一刹那!
“嗷呜——!!!”
“吼——!!!”
黑风坳内,警报声和愤怒的咆哮瞬间炸开!无数黑影从坳内蜂拥而出!狼群、熊大力、甚至还有几头同样新来的、被惊醒的妖兽,全都红着眼睛冲了出来!
那两道偷袭的黑影显然没料到这破獾子精竟敢反抗,更没料到黑风坳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眼见大批妖兽疯狂扑来,他们毫不犹豫,立刻扔出几颗烟雾弹,身形暴退,眨眼间就消失在风雪夜色中。
玄影的身影如同索命的幽魂,悄无声息地追了下去。
熊大力带妖赶到时,只看到地上受伤的老狼和还死死护在老狼身上、浑身发抖的獾子精。
很快,虎君也到了。他低头看了看受伤的老狼,又看了看那吓得快晕过去却还在死撑的獾子精,金色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
玄影很快返回,对着虎君低嘶几声,摇了摇头。对方跑得太快,而且接应周密,没追上。
虎君没说话,只是伸出爪子,轻轻按在老狼流血的伤口上。纯阳之力缓缓渡入,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开始收拢。
老狼虚弱地睁开独眼,看着虎君,发出感激的呜咽。
虎君又看向那獾子精。
獾子精这才连滚带爬地从老狼身上下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老…老爷…俺…俺没跑…”
“嗯。”虎君应了一声,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没那么冷了,“以后,你跟着狼群一起巡逻。给它,”他指了指老狼,“每天多分一块肉。”
说完,他转身离开。
獾子精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后,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冲垮了恐惧,它竟然嗷一嗓子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用爪子拼命刨雪。
其他新来的妖兽看着这一幕,眼神彻底不一样了。
老爷不仅传授法门,还真把他们当自己妖护着!伤了有治,立功有赏!为了这样的老爷,为了能安心活下去的这个地方,拼命…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一种无声的凝聚力,在那头老狼的鲜血和獾子精的眼泪中,悄然滋生,比任何言语和命令都更有力。
妖众归心。
然而,虎君回到石台,看着玄影再次递过来的、从现场捡到的半枚被匆忙遗落的、制式奇特的金属飞镖,脸色却并不轻松。
这次的偷袭,手法专业,目标明确,一击即退,绝不是御兽宗残兵或者普通散修能干出来的。
那冰冷的、窥探的目光,终于不再满足于远处观望了吗?
他握紧了那枚飞镖,感受着金属的冰冷和其上残留的一丝锐利真气。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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