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书房内，烛火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随着火焰跳动而摇曳。
沈玦端坐主位，林墨与顾先生分坐两侧，三人中间的红木桌案上，摆放着那本至关重要的真账本，以及一叠整理好的往来书信。
沈玦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账本上墨迹淋漓的数字，眼神锐利如刀。
“一百二十万石漕粮，五十八万两军饷……李谨其心可诛，其罪当诛！”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在寂静的深夜书房内回荡。
顾先生捋着胡须，眉头微蹙：“王爷，证据确凿，足以定李御史死罪。只是，他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六部，树大根深。若我们此刻贸然呈上证据，恐其党羽狗急跳墙，反扑之势不容小觑。”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朝堂之争牵一发而动全身，并非简单的证据对决。
林墨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顾先生所虑极是。故而，我们此刻更不能急。”
她伸出纤指，点了点那叠书信，“好猎人不仅要会布陷阱，更要懂得选择最佳的收网时机。李御史如今如同惊弓之鸟，我们拿到了账本，他必然有所察觉。此刻他正惶惶不可终日，定会想方设法弥补漏洞，或是联系同党，或是销毁其他证据。”
沈玦赞许地看向林墨，接口道：“不错。我们要让他动起来。他动得越多，露出的破绽就越多。届时，不仅是李谨，便是他那一党的魑魅魍魉，也能借此机会一网打尽。”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账本上，“这本账册，是利器，但需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力求一击毙命。”
林墨点头，补充道：“王爷英明。除此之外，我们还需再做两件事。”
她顿了顿，见沈玦和顾先生都投来询问的目光，才继续道：“其一，稳住李御史，让他误以为我们尚未拿到关键证据，或者即便拿到了，也暂时不敢动他。柳文清那边散播的舆论可稍作调整，不必再过度强调王爷的冤屈，转而渲染朝中正在彻查漕运积弊的风向，让李御史以为这只是常规稽查，而非针对他个人的致命一击。”
“虚虚实实，令其判断失误。此计甚妙。”
沈玦眼中闪过激赏，“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林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便是‘固本’。王爷‘病体未愈’，正好借此机会，暗中联络那些真正忠于王爷、或是与李御史素有嫌隙的官员。此次弹劾，不能仅是王爷独战群儒，需得有人在朝堂之上，适时附和，形成众望所归之势。这不仅能增加胜算，也能在事后，更快地稳定朝局。”
她考虑得极为周全，不仅着眼于扳倒对手，更着眼于扳倒对手之后的权力格局。
沈玦深深地看着林墨，她总能想到他所需，甚至想在他之前。
“墨影。”他沉声唤道。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单膝跪地：“王爷。”
“按照林姑娘所言，这两件事，由你亲自安排人手去办。联络官员务必隐秘，不可走漏半点风声。”沈玦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属下遵命。”墨影领命，瞬间又消失在阴影之中。
顾先生看着眼前这对配合默契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
靖王殿下雄才大略，林姑娘机敏过人，二人联手，何愁奸佞不除？
他起身拱手：“王爷，林姑娘，老朽再去仔细核对一遍这些证据，确保万无一失。”
书房内只剩下沈玦和林墨两人。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林姑娘，”沈玦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低沉，“此次若能彻底铲除李谨一党，你当居首功。”
林墨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王爷言重了。民女只是尽了分内之事。王爷忍辱负重，布局良久，民女不过是在关键处添了一把柴而已。”
她语气平静，并无居功自傲之色。
沈玦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夜风带着凉意涌入。
“不，你不仅仅是添了一把柴。”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你让本王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更有效，也更长远的解决之道。”
他指的是林墨那些看似“旁门左道”，实则直击要害的舆论引导、人心掌控之术。
林墨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
“王爷志在朝堂，心系天下，自然需行阳谋正道。民女来自市井，见识浅薄，所思所想难免带上几分商贾的算计与庶民的机巧。能对王爷有所助益，民女便心满意足了。”
沈玦转过头，凝视着她在烛光下显得柔和而坚定的侧脸。
“不，这不是算计与机巧，这是智慧。朝堂之上，需要光明正大；朝堂之外，亦需审时度势。你我携手，刚柔并济，方是制胜之道。”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待此事了结，醉仙楼的一成干股，本王必定兑现。”
林墨抬眼，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心头微微一跳，随即莞尔：“那民女就先谢过王爷了。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先专注于如何让李御史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吧。”
夜色更深，书房内的烛火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方才熄灭。
猎人已经握紧了猎枪，耐心地等待着猎物最松懈的时刻，准备发出那决定胜负的一击。所有的布局都已就位，只待明日朝堂，风云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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