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越来越难走。
已经是小分队突围的第五天。
九个人，加上获救的一家三口，队伍臃肿而缓慢。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王庚背上的刘二，身体烫得像一块烙铁。
这个在伏击战中负伤的年轻战士，伤口已经严重感染。
“队长！”王庚停下脚步，他高大的身躯在颤抖，汗水浸透了军装。
“小李也不行了！他们两个，烧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石铁山回头，看着两个被架着、几乎拖在地上的重伤员。
他们的脸色一片死灰，嘴唇干裂出血。
“恩人……”
那个获救的男人拖着伤腿，瘸着脚，手里拄着一根树枝。
“要不……要不把我们放下吧。”
“我们……我们是累赘……”
“闭嘴！！”王庚回头怒吼！
“游击队没有抛弃百姓的规矩！！”
石铁山看着地图，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阴沉沉的，又要下雨了。
“不能停！”
石铁山的声音沙哑而坚定。
“日军的搜索队就在我们后面！我们必须在天黑前翻过前面那道山梁！”
“王庚！换人背刘二！”
“不用！”王庚咬牙，“我背得动！”
“队长！”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是刘二。
他从王庚的背上挣扎着，想要下来。
“队长……别……别管我了……”
“我走不动了……我会拖累大家的……”
“你们……你们走吧……”
“胡说什么！！”王庚反手一巴掌，轻轻拍在他脸上。
“给老子闭嘴！省点力气！！”
刘二只有十八岁，参军才半年，脸上还带着稚气。
他看着王庚，眼泪流了下来。
“王大哥……队长……求求你们了……”
“放下我……能给……能给队伍省点粮食……”
“砰！！”
石铁山猛地拔出南部手枪，朝天开了一枪！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着！！”
石铁山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山谷中回荡！
“我们是游击队！！”
“我们是一个整体！！”
“任何人，都不准说放弃！！”
“谁再敢说抛下战友，抛下百姓！老子现在就毙了他！！”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王庚！”
“到！！”
“背上他！！”
“是！！”
王庚不再犹豫，重新将刘二背好。
“出发！！”
石铁山一挥手，队伍再次艰难地动了起来。
林啸天走在最前面，负责探路。
他手中的三八大盖，子弹已经上膛。
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队伍在陡峭的山壁上攀爬，雨点开始落下。
“快！！”
“抓住绳子！！”
王庚背着刘二，根本无法攀爬。
“啸天！拉我们一把！！”
“来了！”
林啸天放下枪，和石铁山一起，将绑腿布解下来，结成绳子，递了下去。
“拉！！”
“一！二！三！！”
几个人用尽全力，才把王庚和刘二拉上了山崖。
刚一上来，王庚就累得瘫倒在地。
“他娘的……刘二……你小子……该减肥了……”
刘二靠在王庚背上，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队长……”
“后面……后面好像有声音……”
林啸天的耳朵猛地一动！
他迅速趴在地上，耳朵贴近了湿润的岩石！
“不好！！”
“是狗叫声！！”
“鬼子的军犬！！”
石铁山脸色大变！
“快！！他们追上来了！！”
“快走！！”
队伍陷入了恐慌！
“王庚！快！！”
“来了！！”
王庚挣扎着要爬起来，背起刘二。
“王大哥……”
刘二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我肚子疼……我想……想拉屎……”
“你他娘的！！”王庚急得满头大汗，“早不拉晚不拉！！”
“我……我忍不住了……”刘二的声音带着哭腔。
“队长！！”王庚喊道。
“你带人先走！我们马上跟上！！”
“快！！”
石铁山没有犹豫！
“啸天！带人先走！去前面那个隘口！！”
“是！！”
林啸天扶起那一家三口，带着剩下的战士，朝山梁的另一头冲去！
“你小子！快点！！”
王庚把刘二扶到一块岩石后面。
“我就在这里！”
“你快点！！”
王庚焦急地举着枪，警惕着后方。
“王大哥……”
“别催了……我……我快好了……”
“快！！”
“王庚！！走了！！”
山梁那头，传来石铁山的怒吼！
“来了！！”
王庚回头大喊！
“刘二！！”
他猛地回头！
岩石后面，是空的！
刘二不见了！！
“刘二？！”
王庚慌了！
“刘二！！你他娘的死哪去了！！”
“砰！！”
一声枪响！
不是从隘口那边传来的！
是从他们刚刚爬上来的山崖下面传来的！！”
“砰砰！！”
“是刘二的枪！！”
王庚瞬间明白了！
“刘二！！”
他发疯一样冲到山崖边！
山崖下，二十多名日军，正端着枪往上爬！
而刘二！
他就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他端着步枪，正在拼命射击！
“砰！！”
他一枪打倒了一个爬在最前面的日军！
“他在那里！！”
“射击！！”
“哒哒哒哒！！”
日军的机枪响了！
子弹打在刘二身边的岩石上，火星四溅！
“刘二！！”
王庚举起机枪就要扫射！
“别开枪！！”
石铁山和林啸天也冲了回来！
“别开枪！会打到他的！！”
“刘二！！”林啸天目眦欲裂，“你他娘的快回来！！”
刘二听到了喊声。
他回头，朝着山崖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灿烂的，解脱的笑容。
“队长！！”
“王大哥！！”
“啸天哥！！”
“你们快走！！”
“砰！！”
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肩膀！
刘二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告诉……告诉我娘！！”
“我是好样的！！”
“我……我杀鬼子了！！”
“砰砰！！”
又有两颗子Z弹击中了他！
他站立不稳，鲜血染红了军装！
“刘二！！”林啸天嘶吼着！
他端起枪，就要冲下去！
“啸天！！”
石铁山死死地拉住了他！
“别动！！”
“轰——！！”
一声巨响！
刘二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响了身上唯一的手榴弹！
爆炸的火光，吞噬了他年轻的身体！
也吞噬了那几个刚爬上岩石的日军！
碎石和血肉，向山谷下坠落！
一切，都安静了。
“啊——！！”
王庚跪在地上，仰天长啸！
“刘二！！”
林啸天站在山崖边，全身都在颤抖。
他想冲下去。
他想把刘二的尸体抢回来。
“啪！！”
石铁山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清醒点！！”
林啸天被打蒙了，他看着石铁山。
“队长……”
石铁山指着山崖下那片火光，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无尽的威严！
“他死了！！”
“他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
“走！！”
“你要是现在下去！你就白费了他用命换来的时间！！”
“走！！”
石铁山一把拽起林啸天，拖着他，朝着山梁的另一头狂奔！
“走！！快走！！”
林啸天被他拖着跑。
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片岩石上，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硝烟，和被鲜血染红的岩壁。
林啸天没有哭。
他的眼泪，流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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