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月光，清冷地洒在水木园家属区内，给这片充满学术气息的住宅区披上了一层银辉。已是深夜十一点多，大多数窗户都暗了下去，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像是守夜人的眼睛。整个社区沉浸在一种安详的寂静之中，只有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模糊的犬吠。
一道修长矫健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水木园家属区的入口附近。正是黄振宇。他没有走寻常的大门，而是绕到了社区围墙一侧，那里有几棵年岁久远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其中一根粗壮的枝桠恰好伸进了社区内部。这是他和小伙伴们小时候探险发现的“秘密通道”，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连帽衫，帽子拉起来罩住了那头显眼的短发，下身是合身的牛仔裤和一双软底运动鞋，确保行动时尽可能不发出声响。他先是警惕地四下张望，确定周围空无一人，尤其是确认了门卫赵大爷那间亮着灯的小屋窗户没有面向这边，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动作娴熟而敏捷地攀上了树干。身高和长期运动带来的良好体能，让他轻松地翻过了围墙，落在社区内部的草地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落地后，他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蹲伏在树下的阴影里，再次确认安全。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这种“冒险”带来的刺激感，以及生怕被家人发现的紧张。尤其是想到父亲黄剑知那严肃的面孔和母亲吴月江担忧的眼神，还有哥哥黄振华犀利的审视，他就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今晚他和高三（五）班的林薇，他们的“秘密约会”比预想的要久了一些。他们一起去看了场晚场电影，又在她家附近那个教职工小区的小公园里聊了很久。林薇是文艺部的干事，气质温婉，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很对他的胃口。他们偷偷谈恋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瞒着学校，更瞒着家里。这种地下状态，既增添了甜蜜，也带来了像此刻这样的风险。
他小心翼翼地贴着楼房的阴影前进，躲避着可能的路灯照射。经过一楼钱大爷家窗户时，他听到里面传来钱大妈压低声音的呵斥，似乎是在训斥哪个儿子还不睡觉，伴随着钱解放不服气的嘟囔。黄振宇嘴角微撇，心想，抠门钱大爷一家果然睡得晚，估计又在算计着哪家有点便宜可占。
快到自家所在的单元门洞口时，他更是放轻了脚步，呼吸都收敛了几分。单元门是老式的防盗门，开关会发出不小的“嘎吱”声。黄振宇早有准备，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润滑油瓶，这是他从哥哥黄振华的工具箱里“借”来的。他小心翼翼地在门轴部位滴了两滴，然后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推开铁门。门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顺利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他侧身闪了进去，又同样缓慢地将门合上。
楼道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他脱下鞋子，拎在手里，只穿着袜子，像猫一样踮着脚尖，一步步踏上楼梯。他总能凭借经验和身体控制，精准地避开那些会发出声音。
二楼，到了。左边就是自己家。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自家的防盗门上，仔细倾听着里面的动静。一片寂静，看来父母和哥哥姐姐应该都睡了。他心中稍定，这才拿出钥匙。钥匙插进锁孔的动作慢到了极致，转动时，他几乎是用指尖感受着锁芯内部齿轮的啮合，力求将声音降到最低。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响动，门锁开了。他心中窃喜，正准备推门而入。
突然，身后右边邻居李大爷家的门，毫无征兆地“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道手电筒的光束射了出来，正好打在黄振宇的后背上。
黄振宇浑身一僵，动作瞬间定格。
李磊那张带着嫉妒和几分幸灾乐祸的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压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校草黄振宇吗？这么晚才回来，这是去哪儿风流快活了？不会是跟哪个学姐约会去了吧？”
黄振宇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一声“晦气”。他知道李磊一直看他不顺眼，逮着机会就想给他使绊子。他迅速调整表情，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挂上了那副惯有的、略带痞气的从容笑容，虽然心里骂娘，但语气却显得轻松随意：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磊子啊。怎么，大半夜不睡觉，蹲门口专门等我？对我这么上心？”他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反将一军，“我嘛，去苏哲家讨论点学习问题，顺便研究了一下他新买的游戏机，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怎么，这也要向你汇报？”
他刻意提到了苏哲，苏哲家在三楼，而且苏哲是众所周知的“富二代”，家里游戏机多，晚点回来借口讨论学习（虽然苏哲学习一般）或者玩游戏，是比较容易让人信服的理由。同时，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李磊，带着一丝不容挑衅的意味。
李磊被他一噎，特别是听到“研究学习”这种明显扯淡但又无法立刻反驳的理由，加上黄振宇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他气势弱了几分，嘟囔着：“谁、谁等你了！我起来上厕所，听到有动静，以为是贼呢！”
“那你看我像贼吗？”黄振宇似笑非笑地反问，同时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赶紧上你的厕所吧，憋坏了可不好。”说完，不再理会李磊，他迅速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拉开家门，闪身进去，然后轻轻关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再给李磊多话的机会。
进了家门，黄振宇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门外的小麻烦。他刚才应对李磊时看似轻松，实则后背也惊出了一层细汗。要是被这大嘴巴坐实了“约会晚归”，传到父母耳朵里，尤其是被哥哥黄振华知道，那麻烦就大了。
家里一片黑暗和宁静，只有客厅的老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他熟悉家里的每一寸地方，闭着眼睛也能走回自己的房间。他继续拎着鞋，光着脚，像影子一样穿过客厅，朝着自己和姐姐房间所在的走廊挪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旁边黄亦玫的房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一道暖黄色的光线从门缝里泻出，穿着睡衣的黄亦玫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些许睡意，但眼神清亮，显然还没完全入睡。
黄振宇吓得差点跳起来，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黄亦玫抱着手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特别是看到他手里拎着的鞋子和一身深色便服，了然地挑了挑眉，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惯有的嫌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哟，这是哪位夜游神回来了？搞得跟做贼似的。又跑去哪儿野了？一身……嗯，倒是没什么烟酒味，还算有点分寸。”
黄振宇见到是姐姐，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但依旧不敢大意，也压低声音回应：“我的好姐姐，您还没睡呢？是在等您亲爱的弟弟回来给您请安吗？”他试图用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少来这套！”黄亦玫不吃他这一套，走近一步，敏锐地嗅了嗅，“有股……淡淡的香味，女生用的洗发水还是沐浴露？黄振宇，你果然又去招惹女孩子了！”
黄振宇心里暗叫不好，女孩子的嗅觉都这么灵敏吗？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嘻嘻地说：“姐，你这鼻子比警犬还灵。我跟苏哲打游戏打累了，在他家洗了个澡，用了他家的洗发水，有点香怎么了？不信你明天去问苏哲。”他再次把苏哲拉出来做挡箭牌，并且提前铺垫，他知道姐姐不太可能真的去问，就算问，苏哲也会帮他圆谎。
黄亦玫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对于这个弟弟满嘴跑火车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真的？就只是打游戏？”
“千真万确！”黄振宇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我要是骗你，就让我下次考试总分比你低！”他知道姐姐在乎成绩，这个“毒誓”对她有一定说服力。
黄亦玫哼了一声：“信你才怪。不过你也小心点，爸妈虽然睡了，大哥可能还在书房画图没睡呢。我刚才好像听到他房间有动静。”
黄振宇一听，神经立刻又绷紧了。大哥黄振华比父母更难糊弄。他连忙对黄亦玫作揖：“多谢姐姐提醒！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明天早饭我给你煎个荷包蛋！”
“得了吧，你那荷包蛋水平也就我能勉强下咽。”黄亦玫撇撇嘴，但还是侧身让开了路，“赶紧回你窝里去，轻点儿！别把爸妈吵醒了。”
“遵命，女王陛下！”黄振宇如蒙大赦，赶紧溜向自己的房间。
就在他的手碰到自己房间门把手的那一刻，走廊另一端，父母卧室旁边的书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黄振华端着一个空水杯走了出来，显然是出来接水喝的。他穿着家居服，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一眼就看到了走廊里鬼鬼祟祟的弟弟和站在门口穿着睡衣的妹妹。
“振宇？你怎么才回来？”黄振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黄振宇的身体瞬间僵住，心里哀嚎一声：“完了！”他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转过身：“哥，你还没睡啊？我刚从苏哲家回来，讨论……讨论一道物理竞赛题，有点难，就耽误得晚了点。”他再次祭出“苏哲”和“学习”这个万能法宝，希望能对工作狂、重视学业的大哥起作用。
黄振华走到他面前，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他身上扫视：“讨论物理题？”他显然不太相信，“讨论到这么晚？还换了身衣服？”他注意到了黄振宇的便服。
“呃……是啊，题太难了，绞尽脑汁。后来打了一会儿球，出了汗，就在他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黄振宇硬着头皮圆谎，感觉自己的额头快要冒汗了。他庆幸自己刚才应对李磊和黄亦玫时，已经将借口完善了一遍，此刻说起来虽然心虚，但至少逻辑上能自洽。
黄振华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黄振宇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故意露出一点“学习很投入”的疲惫表情。
终于，黄振华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说法，或者是不想深究，只是严肃地告诫道：“以后不准这么晚回来，就算是在同学家学习也不行。外面不安全，爸妈会担心。还有，少跟苏哲玩那些游戏，耽误正事。赶紧洗漱睡觉！”
“是是是，哥，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黄振宇连忙点头哈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黄振华没再说什么，端着水杯回了书房。
黄振宇再也不敢耽搁，迅速溜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反锁。他背靠着房门，彻底放松下来，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艰难的战役，浑身都有些脱力。
房间窗户没关，夜风吹动窗帘，带来一丝凉意。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月光下静谧的水木园，回想起今晚和林薇在一起的轻松愉快，再对比刚才回家这一路上的惊心动魄，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风流是需要代价的，尤其是在家教严格、耳目众多的水木园。他必须在冒险享受青春与维护好“好学生”、“好儿子”、“好弟弟”形象之间，小心翼翼地走钢丝。
他脱掉外套，嗅了嗅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林薇发梢淡淡的栀子花香。他笑了笑，开始轻手轻脚地准备洗漱，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怎么跟苏哲统一口径，以及……该怎么兑现给姐姐的那个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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