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成都平原,本该是一派稻谷归仓、芙蓉盛开的丰饶景象。然而,当曹彬率领的东路军先锋,如同神兵天降般突然出现在成都东南方向的锦江之畔时,这座被誉为“锦官城”的蜀国都城,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和混乱之中。
王全斌北路军突破剑门关、正沿金牛道迅猛南下的消息,早已如同瘟疫般在成都城内传播,引发了持续的骚动和逃亡潮。孟昶和朝臣们虽然惊恐,但内心深处仍存着一丝侥幸——剑门至成都尚有数日路程,沿途还有州县兵马,或许能迟滞汉军,或许还能有转圜之机。他们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恐惧,都投向了北方。
没有人想到,或者说没有人敢去想,那支由曹彬统帅、一直在东路“缓慢”推进、以“仁德”闻名的汉军,会以如此惊人的速度,穿越崎岖的山地和水路,几乎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直接兵临成都城下!
最先发现汉军踪迹的是锦江上几艘巡逻的蜀军小艇。当它们看到下游方向突然出现铺天盖地的帆影,无数战船如同移动的城寨般蔽江而来,船头飘扬的“汉”字和“曹”字大旗在秋日下刺眼夺目时,船上的士兵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连抵抗的念头都未曾升起,便调转船头,没命地向城内逃窜,尖利的警哨声划破了江面的平静。
紧接着,沿岸的烽燧接连燃起了冲天的狼烟,这是最高级别的敌袭警报。然而,这警报来得太晚了。几乎在狼烟升起的同时,崔彦进、曹翰率领的东路步骑精锐前锋,已经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了成都东南郊外的所有哨卡和零星营垒,兵锋直指成都外郭的城门。
“汉军!是汉军!”
“东边!东边来的!好多船!好多人!”
“快跑啊!曹彬打过来了!”
恐慌如同燎原的野火,以惊人的速度从江边、从城郊蔓延至整座成都城。城外的百姓哭爹喊娘,丢弃家当,疯狂地向城内涌去,却又与试图关闭城门的守军挤作一团,引发更大的混乱。城内的市集瞬间炸开了锅,商贩弃摊而逃,行人惊惶奔走,哭喊声、尖叫声、物品碰撞碎裂声不绝于耳。米价、盐价瞬间飙升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仍有人疯狂抢购,仿佛末日来临。
蜀宫,摩诃池畔,宣华苑内。
孟昶正与花蕊夫人对弈,试图用这风雅之事来暂时麻痹自己日益紧张的神经。连日来,北线的噩耗,朝臣的争吵,民间的不稳,都让他心力交瘁。他刚刚落下一子,一名内侍就连滚爬爬、面无人色地冲了进来,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陛……陛下!不好了!汉军!汉军打过来了!”
孟昶手指一颤,捏着的玉石棋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棋局。他霍然起身,又惊又怒:“胡说!北路军尚在梓州方向,怎会如此之快就到了?!”
“不……不是北路!”内侍涕泪交流,指着东南方向,“是……是东路!曹彬!曹彬的大军,已经到了锦江边!城外……城外全是汉军的旗帜!舟船蔽江,人马如蚁啊陛下!”
“曹彬?!”孟昶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两晃,几乎栽倒。花蕊夫人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搀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他一直暗自庆幸、认为其“行动迟缓”、“不足为虑”的东路主帅,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抢先一步,将刀子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王昭远!伊审征!李昊!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孟昶推开搀扶,如同困兽般咆哮起来,声音中充满了被背叛和愚弄的狂怒,“他们不是信誓旦旦说东线无忧吗?!不是说曹彬不足为惧吗?!现在呢?!现在人家都打到朕的家门口了!”
片刻之后,枢密使王昭远、宣徽使伊审征、翰林学士李昊等重臣仓皇赶到宣华苑,一个个也是面无人色,官袍歪斜,显然是在慌乱中赶来的。
“陛下!陛下息怒!”王昭远扑倒在地,带着哭腔,“臣……臣等也万万未曾料到,那曹彬用兵如此诡诈,竟……竟舍近求远,迂回千里,突然出现在此啊!”
“废物!一群废物!”孟昶抓起棋盘,狠狠砸向王昭远,棋盘碎裂,棋子四溅,“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如今兵临城下,尔等说!该如何是好?!是战?!是守?!还是……还是……”那个“降”字在他嘴边滚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伊审征颤声道:“陛下,如今……如今北有王全斌虎狼之师南下,东有曹彬神兵天降,我军……我军主力或溃或散,成都虽城坚池深,然……然守军士气低落,民心惶惶,恐……恐难久持啊!”
李昊也硬着头皮道:“陛下,为今之计,或可……或可暂避锋芒,移驾他处,以图后举……”这话说得委婉,实则就是建议逃跑。
“移驾?往哪里移?!”孟昶绝望地嘶吼,“北边是王全斌,东边是曹彬,西边是吐蕃,南边是蛮荒!天下之大,何处还有朕的容身之所?!”
就在这群君臣乱作一团、争吵不休之际,又有更坏的消息传来:部分驻守外城的低级将领和士兵,见大势已去,竟已偷偷打开城门,迎接汉军入城!汉军前锋部队,已然进入成都外郭,正在向内城推进!
这个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了孟昶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他瘫坐在龙椅上,双目无神,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华丽的宣华苑,此刻在他眼中,与冰冷的囚笼无异。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混合着脸上的脂粉(他近日愈发依赖妆容掩饰憔悴),显得异常狼狈和悲哀。花蕊夫人跪在他身旁,默默垂泪,宫娥太监们更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就在孟昶君臣陷入绝望深渊之时,枢密使王昭远眼中却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知道,自己作为孟昶最宠信的佞臣,主导军政却一败涂地,无论是投降还是被俘,都绝无好下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他悄悄退出宣华苑,召集了自己麾下最后一批死忠的亲兵卫队,以及一些被他的谎言和许诺蛊惑的亡命之徒。
“弟兄们!”王昭远挥舞着他那柄装饰华丽、却从未沾染过敌人鲜血的宝剑,嘶声呐喊,“汉军背信弃义,偷袭都城!陛下危在旦夕!我等深受国恩,正当效死之时!随我杀出宫去,集结义师,与汉寇血战到底,保卫陛下,保卫成都!”
他试图做最后一搏,或许是想制造混乱趁乱逃跑,或许是想挟持孟昶以自重,或许仅仅是不甘心失败而进行的疯狂发泄。他率领着这几百乌合之众,冲出宫门,试图向尚有部分守军的内城城门方向冲去。
然而,他们刚出宫门不远,就迎面撞上了正在迅速向内城核心区域推进的东路汉军先锋——曹翰所部的精锐骑兵。
“拦住他们!是蜀国高官!”曹翰一眼就看到了被簇拥在中间、身着紫色官袍、状若疯癫的王昭远,立刻下令。
战斗,或者说屠杀,在宫门外的广场上爆发。王昭远的亲兵和亡命徒虽然悍勇,但在装备精良、阵型严整、士气如虹的汉军骑兵面前,根本不堪一击。马蹄践踏,横刀挥舞,负隅顽抗者迅速被砍倒,其余人则四散溃逃。
王昭远本人被几名汉军士兵从马上拖拽下来,他那柄华而不实的宝剑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披头散发,官袍被撕破,脸上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彻底的癫狂,兀自挣扎叫骂:“尔等背主之贼!安敢犯我天威!我乃蜀国枢密使!我要见曹彬!我要见……”
曹翰策马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导致蜀国迅速败亡的罪魁祸首之一,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鄙夷。“捆起来,堵上嘴,押下去,听候大帅发落!”
曾经自比诸葛、权倾朝野的王昭远,就这样如同死狗般被拖走了,他的疯狂挣扎,成为了蜀国朝廷覆灭前最后一场丑陋的闹剧。
当曹彬的旗舰在锦江码头缓缓靠岸,他在亲兵护卫下踏上成都的土地时,内城的战斗已经基本平息。崔彦进和曹翰的前锋部队以极高的效率和纪律,迅速控制了内城各门、府库、官衙等要害之地,扑灭了零星抵抗,并开始着手稳定秩序。
曹彬没有立即进入蜀宫,他首先巡视了刚刚被控制的城区。映入他眼帘的,是惊慌未定的百姓,是散落街头的些许狼藉(主要是百姓逃亡时遗落,汉军军纪严明,并未抢掠),以及那些躲在门缝后、用充满恐惧和一丝好奇目光偷偷打量他的蜀民。
“传令各军,”曹彬对紧随其后的李处耘和诸将吩咐,声音清晰而沉稳,“严格约束部下,不得擅入民宅,不得惊扰百姓,不得取民间一草一木!所有降卒,妥善看管,不得虐待。立即张贴安民告示,以我曹彬之名,宣告王师至此,只为讨逆安民,秋毫无犯。令城中商贾照常营业,士民各安其业。有敢趁乱劫掠、散布谣言者,无论汉蜀,立斩不赦!”
“遵命!”众将领命而去。
曹彬的安民告示和严格的军令,如同春风般迅速抚过动荡的成都。与北路军在剑门关的暴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东路汉军士兵虽然刚刚经历急行军和短暂战斗,却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和良好的纪律。他们肃立在街道两旁,或巡逻于巷陌之间,对百姓秋毫无犯。偶尔有地痞无赖想趁火打劫,立刻就被巡逻的汉军抓住,当场明正典刑。
渐渐地,成都百姓心中的恐惧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异和逐渐萌生的信任。
“看,他们真的不抢东西……”
“当兵的都站在外面,没人进咱们屋子。”
“告示上说了,是曹太保的兵,曹太保是好人……”
“唉,要是早知如此……”
民心,在这细微的对比和切实的行动中,开始悄然转向。
在彻底控制了内城局势、确保了基本秩序后,曹彬才在重重护卫下,迈步走向那座象征着蜀国最高权力的宫殿群——蜀宫。
宫门早已洞开,守卫的蜀宫禁卫早已放下武器,垂头丧气地跪在两侧。曹彬穿过重重宫阙,走过雕梁画栋的长廊,最终来到了孟昶所在的宣华苑。
昔日笙歌曼舞的宣华苑,此刻死寂无声。孟昶依旧瘫坐在龙椅上,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泥塑木雕。花蕊夫人和一群妃嫔宫娥跪伏在地,低声啜泣。当曹彬那沉稳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曹彬走到御阶之下,并未行礼,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蜀国皇帝。他的目光中没有胜利者的骄狂,也没有刻意的怜悯,只有一种如同深潭般的沉静。
孟昶似乎感受到了目光,缓缓抬起头,与曹彬对视。他看到的是一个身着戎装、面容儒雅却目光如炬的统帅,与自己以及自己身边那些佞臣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一瞬间,羞愧、悔恨、恐惧、绝望……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悲凉与释然的叹息。他知道,自己的皇帝生涯,以及孟氏在蜀地的统治,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
曹彬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孟昶,大势已去,为免成都生灵涂炭,为你孟氏宗族计,献城归降吧。”
天兵骤降,蜀宫惊变。曹彬以其神速的进军和一贯的仁德作风,兵不血刃地进入了成都核心,迫使蜀国朝廷在极度震惊和绝望中放弃了抵抗。锦官城,这座繁华了数十年的都城,在经历了短暂的剧烈恐慌后,以一种相对平缓的方式,迎来了它的新主人。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北路悍将王全斌的铁蹄尚未踏及成都平原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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