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渊出发后的清晨，家里不可避免地冷清了几分。
战霆揉着惺忪睡眼，第一句话就是：“爸爸呢？”得知爸爸去“打坏人”了，小嘴瘪了瘪，但很快又被奶奶端上的香喷喷的鸡蛋饼吸引了注意力。
曦宁则更黏妈妈一些，抱着江黎黎的腿不撒手。
周淑芬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给江黎黎装好饭盒，叮嘱道：“安心上班，家里有我。俩孩子我给你看得好好的！”
江黎黎心里暖融融的，婆婆的支持让她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投入工作。“谢谢妈，辛苦您了。”
到了急救中心，刚在副主任办公室坐下，助理小张就敲门进来，面色有些为难：
“江副主任，刚接到通知，下午在市卫生局有个‘基层赤脚医生经验交流座谈会’，原本是安排赵医生去的，但他临时有个手术，您看……”
赤脚医生？经验交流？江黎黎眉梢微挑。
这个年代的赤脚医生确实在基层医疗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但他们大多依靠有限的培训和土方经验，水平参差不齐。
让她这个顶尖外科出身、现在主抓尖端战救体系的副主任去参加这种交流会？听起来有点像是高射炮打蚊子。
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了解基层实际情况、发掘潜在问题、甚至为未来推广标准化急救寻找契机的好机会。
“行，我知道了，下午我去。”江黎黎点头应下。
小张松了口气，又补充道：
“不过……江副主任，我听说这次交流会，有几个县里来的老资历赤脚医生，脾气有点……倔，可能不太好沟通。”
江黎黎了然，这大概是提醒她可能会遇到倚老卖老、固守经验的挑战。她微微一笑：
“没关系，经验交流，互相学习嘛。”
下午，市卫生局一间不大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坐了二十多人。
大多穿着朴素的蓝布衫或旧军装，皮肤黝黑，手上带着劳作的痕迹，眼神里混合着质朴和几分审视。
江黎黎一身笔挺的军装，容貌昳丽，气质卓然，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目光。
主持会议的卫生局干事简单介绍后，交流会开始。
几个老资历的赤脚医生先后发言，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用草药、土方治疗常见病的“辉煌战绩”，言语间颇有些自得。
“俺们那旮瘩，娃子拉肚子，就用锅底灰拌红糖，一吃准好！”
“对付发烧，就得用烈酒擦身，再把被子捂严实了，发发汗就行！”
“骨折了？找两块板子一夹，绑紧了，躺仨月自己就长好了！”
江黎黎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几句。
这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老头，姓孙，人称孙老栓，磕了磕烟袋锅子，斜睨了江黎黎一眼，慢悠悠地开口：
“要说这治病啊，还得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土法子管用！咱们这些在泥地里滚出来的经验，比那些坐在干净大楼里、只会看洋文书的本本医生强多了！江副主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挑衅意味十足，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江黎黎。
江黎黎不慌不忙地合上笔记本，抬眼看向孙老栓，唇角带着浅笑：
“孙老先生的经验宝贵，尤其是在缺医少药的环境下，解决了很多群众的实际痛苦，这一点我们必须肯定和尊重。”
她先扬后抑，语气平和，却自带气场。
“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
“经验需要传承，更需要用科学的方法去芜存菁，比如孙老刚才提到的，孩子腹泻用锅底灰。”
“锅底灰成分复杂，可能含有重金属和有害物质，不仅不治病，还可能加重孩子肝肾负担，正确的做法是及时补充口服补液盐，防止脱水，并查明病因。”
“还有高烧用捂汗，这是非常危险的！容易引起高热惊厥，甚至休克。应该物理降温，比如温水擦浴，并及时就医。”
“至于骨折固定，不专业的捆绑很可能导致血管神经受压，造成肢体坏死。必须由专业医生进行复位和有效固定。”
她每说一点，就举一个简单易懂的科学原理或真实案例，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孙老栓被驳得面红耳赤，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句句在理，自己那些土方子确实存在风险。
其他原本不以为然的赤脚医生们也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快来人啊！老马晕倒了！”
“口吐白沫了！抽抽了！”
一个参加交流会的老赤脚医生，在门口突然倒地，四肢抽搐，意识丧失，口角确有白沫溢出！
会议室里顿时乱作一团！
“哎呀！这是羊颠风吧？”
“快！快掐人中！”
“拿筷子塞他嘴里，别让他咬了舌头！”有人慌乱地喊着过时甚至错误的方法。
孙老栓也急了，就要上前去掐人中。
“都别动！”江黎黎清喝一声，迅速起身拨开人群，“我是医生，听我指挥！”
她快步冲到倒地者身边，单膝跪地，快速检查。
“不是癫痫！”她立刻判断，“是心源性猝死前兆！需要立即心肺复苏！”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将患者放平，头后仰，开放气道，确认无呼吸无脉搏后，立刻开始胸外按压。
动作标准，力道沉稳，频率精准。
“你！去叫救护车，说明情况，可能需除颤！”
“你们几个，散开，保持通风！”
她冷静地下达指令，周围慌乱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听从。
孙老栓看着江黎黎专注而专业的抢救动作，那熟练度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医生，整个人都呆住了。
持续按压后，患者恢复了微弱的自主呼吸和心跳，江黎黎稍稍松了口气，但仍保持着监护姿态。
救护车很快赶到，医护人员接手后，对江黎黎前期的正确处理赞不绝口：
“做得太专业了！黄金四分钟内的有效按压，为抢救成功赢得了最关键的时间！”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震撼、敬佩的目光看着那个刚刚跪在地上，用双手从死神手里抢人的年轻女军官。
孙老栓老脸通红，走到江黎黎面前，嘴唇嗫嚅了半天，最终深深鞠了一躬：
“江……江副主任，俺老栓服了！以前是俺坐井观天，胡说八道！您是有真本事的人！俺……俺们以后得多向您学习！”
其他赤脚医生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敬佩和求教的意愿。
江黎黎扶起孙老栓，语气依旧平和：
“孙老先生言重了，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就是为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希望大家以后能多交流，把好的经验规范化，剔除有风险的做法，共同进步。”
一场原本可能充满火药味的交流会，以江黎黎用绝对的实力和仁心彻底折服所有人而告终。
消息传回总院，秦副院长拍案叫好：“我就知道！江黎黎同志到哪里都能发光！”
而江黎黎则看着窗外，思绪已经飘远。基层医疗的现状，比她想象的更需改善。推广科学急救知识，任重而道远。
但，她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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