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被雷霆手段调离的消息，如同在家属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余波荡漾，经久不息。
所有明里暗里打量江黎黎的目光，都彻底变了。
从前或许有嫉妒，有审视，有因为她资本家外公出身带来的微妙疏离。
如今，只剩下清晰的认知——这位陆团长家的，不仅自己有本事，背后那座靠山更是硬得吓人。
惹不起，真心惹不起。
连带着，之前几个跟着张梅背后嚼过舌根的嫂子，都忐忑地寻了由头，上门送把青菜、塞个鸡蛋，话里话外透着赔不是的意思。
江黎黎一概笑眯眯地收了，客气地送走。
她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
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把人逼到死角。
陆博渊依旧是那个训练场上冷面严苛的“活阎王”。
但众人再看他在食堂打好饭匆匆往家赶的背影，或是偶尔看到他站在小院外，隔着篱笆看向院里时那瞬间柔和的眼神，感受已截然不同。
这哪是活阎王？
分明是座只对一人融化的冰山。
江黎黎乐得清静，安心养胎，偶尔接诊，小日子过得越发滋润。
孕早期的反应渐渐过去，食欲好了不少。
这晚，她吃了满满一碗米饭，还喝了不少陆博渊笨手笨脚熬的鱼汤，心满意足。
洗漱后，她早早躺下。
也许是白天睡多了，也许是鱼汤太补，她翻来覆去，竟有些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清辉。
地铺上，陆博渊的呼吸均匀绵长，似乎已经睡熟。
江黎黎睁着眼，看着屋顶的椽子，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那里依旧平坦，但用手指轻轻按下去，能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同以往的紧实感。
一种奇妙的联系，在她和这个悄然孕育的小生命之间流淌。
正出神间，地铺那边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江黎黎立刻闭上眼，放缓呼吸，装作熟睡。
她感觉到陆博渊坐了起来。
黑暗中，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没有点灯，借着月光，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
江黎黎能感觉到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沐浴后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他身上独有的、清冽的气息。
他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
目光如有实质，描绘着她的轮廓。
然后，他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伸出手。
微带着薄茧的、温热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睡衣，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她的小腹。
江黎黎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放松。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像是在触碰一件举世无双、却又易碎珍贵的珍宝。
他的指尖先是轻轻贴着，然后，仿佛鼓足了勇气，整个宽大的手掌才缓缓覆了上来。
温热干燥的掌心，紧密地贴合着她的小腹。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那接触点蔓延开，涌向四肢百骸。
江黎黎的心，没来由地软了一下。
陆博渊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着，弯着腰，手掌稳稳地贴着她的肚子。
黑暗中，时间仿佛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江黎黎几乎又要真的睡过去时，她感觉到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掌，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小鱼吐泡泡般的感觉，在她腹内轻轻滑过。
很轻，很快，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江黎黎猛地睁开了眼睛！
胎动！
是胎动！
虽然极其微弱，但作为医生，她清晰地知道那是什么！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感觉到陆博渊覆在她肚子上的手剧烈地一颤！
他显然也感觉到了！
他像是被电流击中般，猛地缩回了手，呼吸都窒住了。
黑暗中，江黎黎能听到他骤然变得粗重的喘息声。
“黎、黎黎……”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惶，“你……你肚子……刚才……”
他语无伦次，显然被那突如其来的、生命最初的讯号吓到了。
江黎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摸索着，拉住他僵在半空的手，重新按回自己的小腹上。
“笨蛋。”她的声音在夜色里带着温柔的笑意，“是胎动。宝宝在跟你打招呼呢。”
“胎……胎动？”陆博渊重复着这个词，手掌被她按着，僵硬得如同铁块。
那奇妙的感觉没有再出现。
但他掌心下的肌肤温软，里面孕育着他的骨血。
这个认知，比刚才那瞬间的触动，更深刻地击中了他。
“嗯。”江黎黎轻声应着，引导着他的手，“现在还很小，动得不明显，以后会越来越有劲的。”
陆博渊不说话了。
他就这样弯着腰，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贴在她的小腹上。
一动不动。
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江黎黎以为他是不是石化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声极低极低的、压抑不住的……
傻笑。
“嘿嘿……”
声音很轻，带着气音，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江黎黎：“？？？”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傻笑声又响了起来。
“呵呵……”
紧接着，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低低的、持续不断的傻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来。
他不再僵硬，身体微微抖动起来，是憋笑憋的。
覆盖在她小腹上的手掌，也变得温暖而稳定，甚至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
江黎黎在黑暗中，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坚毅的侧影，和那双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
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喜悦和……傻气。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博渊。
那个冷面铁血、令行禁止的陆团长，此刻像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大男孩，对着她还没显怀的肚子，傻笑了足足有半小时。
期间，他还试图把耳朵贴上去听，被江黎黎好笑地推开。
“才多大点，能听到什么？”
他也不恼，继续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看着她的肚子傻笑。
最后，是江黎黎撑不住了，打了个哈欠。
“陆团长，你再笑下去，天都要亮了。”
陆博渊这才如梦初醒。
他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脸上那傻乎乎的笑容还没完全收起。
“你……快睡。”他声音依旧有些哑，却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帮她掖好被角，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然后，他回到地铺躺下。
江黎黎侧过身，面对着他那边。
月光下，她能看见，他躺下去后，嘴角依旧是上扬的。
甚至，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江黎黎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这个傻子。
她闭上眼睛，听着地铺上那人时不时发出的、压抑不住的轻微傻笑，感受着腹中那奇妙的生命律动，心底一片安宁和柔软。
这一夜，陆团长在持续的傻笑和时不时摸一下自己嘴角的怪异行为中，度过了他有生以来最“不沉稳”的一个夜晚。
而江黎黎知道，从今夜起，有些东西，在他们之间，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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