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渊离开后，江黎黎将屋子又仔细收拾了一番。
新的桌椅摆放整齐，领来的锅碗瓢盆也各归其位。她甚至用刘嫂子送的几根黄瓜，腌了一小碟爽口的酱瓜。
做完这些，日头已经升高。
南方的阳光热烈，透过简易的窗帘，在水泥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她打算去附近的服务社看看，买点日常用品，也熟悉一下环境。
刚走出院门，就看到小陈像个小哨兵似的，还在门口站着。
“嫂子，您要出去？”小陈立刻迎上来。
“想去服务社转转。”江黎黎看着他被晒得发红的脸，“小陈，你不用一直在这里守着，去忙你的吧。”
“那不行！”小陈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团长说了，让我今天跟着您！帮您拎东西，带您认路！”
江黎黎无奈，知道这是陆博渊的命令，小陈不敢违抗。
“那走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小陈立刻精神抖擞地在前面带路。
家属院规模不小，一排排红砖房整齐排列。路上遇到不少军属，看到江黎黎，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低声议论着。
“看，那就是陆团长家的！”
“长得真俊啊，跟画上的人似的！”
“听说还是首长家的孙女……”
“看着挺和气，不像传说中那么娇气啊？”
江黎黎耳力好，隐约能听到一些。她面色不变，从容地走着，偶尔对投向她的目光回以浅浅的微笑。
这份淡定，倒是让一些原本想看“首长孙女笑话”的人，心里有些意外。
服务社不远，是一排平房改建的，里面商品不算丰富，但日常所需的基本都有。
江黎黎买了些肥皂、牙膏、草纸等日用品，又挑了点新鲜的蔬菜。
小陈抢着把所有东西都拎在手里，寸步不离地跟着。
买完东西，回去的路上，经过一片小操场，有几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在那里追跑打闹。
看到江黎黎和小陈，几个孩子停了下来，好奇地张望。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指着江黎黎，大声对他同伴说：“看！那就是‘活阎王’新娶的媳妇儿！”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江黎黎听见。
小陈脸色一变，立刻呵斥：“小胖！胡说什么呢！那是团长爱人！叫嫂子！”
那叫小胖的男孩缩了缩脖子，有点害怕，但嘴上还不服软：“我爸他们都这么说……说陆团长训人可凶了，像活阎王……”
江黎黎停下脚步，看向那几个孩子。
她脸上没有怒气，反而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朝他们走了过去。
几个孩子见她过来，都有些紧张。
江黎黎在小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齐平，声音轻柔：“小胖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胖没想到这个漂亮的“阎王媳妇”会跟自己说话，磕巴了一下：“我……我叫王小军。”
“小军啊。”江黎黎笑了笑，“你爸爸也是军人吗？”
“嗯！我爸爸是炮兵连的王大柱！”小胖挺起胸膛，有点骄傲。
“真厉害。”江黎黎赞了一句，然后看着他眼睛，认真地说：
“那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他们平时训练为什么那么严格？陆团长为什么要求那么高？”
小胖茫然地摇摇头。
“因为只有平时多流汗，上了战场才能少流血，才能打胜仗，才能保护好我们国家，还有像你妈妈、你，以及这里所有的叔叔阿姨和小朋友啊。”
江黎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孩子耳中，“陆团长对他们严格，是因为他把战士们的生命安全看得最重。你说，这样的团长，是‘活阎王’吗？”
小胖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些听懂了，小脸慢慢涨红，低下了头：“不……不是……”
旁边几个孩子也安静下来。
江黎黎站起身，摸了摸小胖的头：“以后叫陆叔叔，或者叫团长，好不好？‘活阎王’不好听，而且也不对。”
“嗯！”小胖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嫂子！”
其他孩子也跟着喊：“嫂子！”
江黎黎笑了，从刚买的东西里拿出几颗水果糖分给他们：“拿去吃吧，以后要听话，注意安全，别让爸爸妈妈担心。”
“谢谢嫂子！”孩子们拿着糖，开心地跑开了。
小陈在一旁看着，眼睛瞪得老大，心里对这位嫂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三言两语，不仅化解了尴尬，还教育了孩子，树立了团长的正面形象！这水平，绝了！
“嫂子，您可真厉害！”小陈由衷地竖起大拇指。
江黎黎淡淡一笑：“童言无忌，道理讲通了就好。”
两人回到小院，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似乎有说话声。
推开门，只见陆博渊竟然回来了，正站在客厅里。他面前还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提着药箱的年轻女医生。
那女医生约莫二十三四岁，梳着两条辫子，长相清秀，但眉宇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傲气。
此刻，她正对着陆博渊说话，语气带着几分殷勤：
“陆团长，听说您爱人来了，还是首都来的。这南方天气湿热，和北方差异大，很容易水土不服，特别是女同志身体弱。我正好巡诊到这附近，就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江黎黎和小陈走了进来。
目光在触及江黎黎的脸时，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被更深的审视和某种不易察觉的敌意所取代。
陆博渊也看到了江黎黎，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位不请自来的女医生也有些无奈。
“这位是卫生所的赵医生。”他对江黎黎介绍道，语气平淡。
赵医生立刻换上职业化的笑容，走上前：
“您就是江黎黎同志吧？你好，我是赵倩。看你脸色有点苍白，是不是路上累着了？或者有什么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
她说着，就很自然地想伸手去碰江黎黎的手腕，像是要给她把脉。
江黎黎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手，脸上带着疏离而礼貌的微笑：“谢谢赵医生关心，我很好，不需要检查。”
赵倩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笑道：
“江同志别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陆团长平时工作忙，对我们卫生所的工作也很支持，照顾他的家人也是我们的责任。”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却隐隐将她和陆博渊扯上了关系，带着点宣示主权的意味。
江黎黎嘴角的弧度不变，眼神却淡了几分：“真的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
陆博渊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江黎黎平静无波的侧脸上，又扫了一眼有些下不来台的赵倩，沉声开口：
“赵医生，谢谢你的好意。这里没什么事，你去忙吧。”
语气是惯常的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赵倩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她勉强笑了笑：“那……好吧。江同志要是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来卫生所找我。”
说完，她提起药箱，有些不甘地看了陆博渊一眼，转身离开了。
小陈机灵地跟出去关门。
屋子里又只剩下江黎黎和陆博渊两人。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她只是例行巡诊。”陆博渊忽然开口，解释了一句。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江黎黎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他这是在……向她解释？
“嗯。”她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提着买回来的东西走向厨房。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陆博渊眸光微动。
他想起刚才在门口，听到她和孩子们说的那番话。
“活阎王”……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是这样的形象。
而她，却在替他解释，维护他。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暖流，悄无声息地划过他冷硬的心田。
他抬步，跟进了厨房。
江黎黎正在归置买来的东西，听到脚步声，回过头。
逆着光，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厨房门口，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谢谢。”他忽然说。
江黎黎愣了一下：“谢什么？”
“刚才，对孩子们说的话。”陆博渊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少了些冷硬。
江黎黎反应过来，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说了事实。”
她转过身，继续整理东西，语气随意：“在我看来，陆团长不是什么‘活阎王’。”
陆博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他听到自己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江黎黎动作顿了顿，回过头，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在厨房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
她看着他，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明艳又带着点狡黠的弧度：
“明明是个……很负责、也很帅的军官。”
说完，她便转回头，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陆博渊却僵在了原地。
负责……帅……
这两个词，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他看着她纤细脖颈处细腻的肌肤，和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原来，在她眼里，他是这样的。
好像……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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