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铜铃的脆响还在院子里荡着圈,林野盯着石榴树下的光斑,那点幽光似的眼睛缩了缩,没入叶影里不见了。大黄狗突然支棱起耳朵,对着树影“汪汪”吠了两声,尾巴夹得紧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走了走了,再磨蹭太阳就落山了。”张歪嘴把装铜零件的布包往肩上一甩,布包带子勒得他脖子一歪,“我姥姥说过,赶早不赶晚,尤其是办这种驱邪的事,得趁着日头足,阳气旺,邪祟才不敢露头——就像晒被子,中午晒的总比傍晚晒的暖和,还能把螨虫晒跑。”
林野把《守镜杂记》和《异影考》都揣进背包,又检查了一遍镇水纹石子和归魂镜的碎片(为了方便携带,特意拆成了小块),确认都稳妥了,才跟着张歪嘴往外走。苏清月和陈默也想跟着,被林野拦住了:“你们留在这儿照应苏老太太和念念,仓库里情况不明,人多了反而碍事。”
“那你们小心点。”苏清月从药箱里翻出瓶雄黄粉,塞给林野,“这东西能驱蛇虫,对付影祟说不定也管用,实在不行就撒它一脸——我姥姥说雄黄粉是百邪不侵的宝贝,端午节洒在墙角,一年都没蟑螂。”
陈默推了推眼镜,补充道:“《异影考》里说,影祟怕尖锐的声音,你们可以把铜零件绑在工兵铲上,抡起来的时候能响得更厉害。还有,千万别让影子重叠,尤其是别踩对方的影子,影祟最喜欢钻这种空子。”
“知道了知道了。”张歪嘴不耐烦地挥挥手,拖着林野就往外跑,“再听你们念叨,太阳都掉山后头了。我姥姥说干活就得麻利,像她纳鞋底,一针是一针,从不拖泥带水,不然线容易松。”
两人赶到老钟表厂时,夕阳正把仓库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黑黢黢的舌头,舔着门口的焦土。警戒线已经撤了,只有几个拾荒者在附近转悠,看到他们扛着工兵铲,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都识趣地躲开了。
“咱咋进去?”张歪嘴扒着仓库的破门缝往里瞅,里面黑咕隆咚的,只能隐约看到大座钟的轮廓,像个站在暗处的巨人,“门被烧得变形了,推不开啊。我姥姥说遇到过不去的坎就得想办法,她当年嫁我姥爷,就是翻墙过去的,把新做的红棉袄都刮破了。”
林野没说话,从背包里掏出工兵铲,对着门轴的位置“哐哐”砸了两下。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像是老骨头在呻吟,没砸几下,门就“哐当”一声歪在一边,露出个能容一人通过的缝。
一股混合着焦糊和霉味的凉气涌了出来,吹得人胳膊上起鸡皮疙瘩。张歪嘴赶紧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打着,橘黄色的火苗在风里抖了抖,勉强照亮了眼前的路。
“里面比冰窖还冷。”张歪嘴往手里哈了口气,搓了搓,“我姥姥说阴气重的地方都这样,夏天进去能冻得打哆嗦,冬天反而不觉得冷,就像她家那口老井,三伏天里井水都是冰的。”
林野打开照魂灯,昏黄的灯光立刻驱散了一片黑暗,照亮了满地的碎玻璃和烧焦的书渣。大座钟就立在仓库中央,钟面的黑斑在灯光下看着像张哭花了的脸,指针依旧卡在十二点,钟摆歪着,像条断了的胳膊。
“先把铜零件弄响。”林野把布包放在地上,解开绳子,倒出里面的铜球、铜销和小铃铛,“你把它们绑在工兵铲上,我去看看座钟还能不能动。”
张歪嘴找了截没烧断的麻绳,把铜零件一个个串起来,绑在工兵铲的木柄上,绑得乱七八糟,有的零件还垂在地上,拖着走“哗啦哗啦”响。他得意地挥了挥铲子:“你看咋样?响不响?我姥姥说绑东西就得结实,她给我缝棉裤,裤脚都得缝三道线,不然跑两步就开了。”
林野没理他,走到座钟前,试着转动钟侧面的发条旋钮。旋钮锈得厉害,转了半圈就卡住了,他往缝里倒了点随身携带的机油(本来是给工兵铲润滑的),又用军刀撬了撬,“咔哒”一声,旋钮终于动了。
随着发条慢慢收紧,座钟里传来“咔啦咔啦”的齿轮转动声,像老骨头在摩擦。突然,“当”的一声,钟摆猛地晃了一下,虽然幅度不大,但确实动了!
“动了动了!”张歪嘴兴奋地大喊,举着绑满铜零件的工兵铲就冲了过来,“我来帮忙!”
他跑到座钟的影子里,抡起工兵铲就开始转圈,铜零件碰撞着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震得人耳朵疼。林野赶紧往旁边躲,生怕被他的影子罩住,同时继续转动发条,让座钟的声音更响些。
“当——当——当——”
座钟终于敲响了,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带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在仓库里回荡。随着钟声响起,照魂灯的光芒突然变得不稳定,忽明忽暗,地上的影子也开始扭曲、晃动,像水里的倒影被搅乱了。
“它来了!”林野低喝一声,从兜里掏出雄黄粉,对着座钟的影子就撒了过去。
雄黄粉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是落在了烧红的铁板上。座钟的影子里突然冒出一缕黑烟,黑烟在空中打了个旋,化作个模糊的人形,没有脸,只有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就是它!影祟!”张歪嘴吓得一哆嗦,工兵铲差点掉地上,“看我砸烂你!我姥姥说对付这种没脸没皮的东西,就得用蛮力!”
他举着工兵铲冲过去,铜零件的响声和座钟的钟声混在一块儿,形成一股尖锐的噪音。影祟被这声音刺激得连连后退,黑烟变得越来越淡,像是要散开似的。
“再加把劲!”林野也掏出小铜铃,使劲摇晃着,“让它听听什么叫金石之鸣!”
铜铃声、钟鸣声、铜零件的碰撞声,还有张歪嘴时不时的吆喝声,在仓库里汇成一片,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影祟的黑烟越来越淡,那双眼睛也开始变得模糊,最后在一声刺耳的尖啸中,彻底消散在空气里,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座钟的钟声也停了,最后一声“当”响过之后,齿轮“咔哒”一声卡住,再也不动了。仓库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照魂灯的光芒在静静燃烧,照亮了满地狼藉。
“这就……没了?”张歪嘴举着工兵铲,还保持着挥击的姿势,一脸茫然,“我还没使劲呢,它咋就散了?我姥姥说邪祟都挺能扛打的,就像村里的无赖,打一顿能老实三天,没想到这影祟这么不经吓。”
林野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刚才高度紧张,现在才觉得浑身发软。他看着座钟的影子,安安静静的,再没有异样,看来影祟是真的被驱散了。
“应该是没了。”林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守镜杂记》说的没错,器物之原音果然能荡邪祟。”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张歪嘴把散落的铜零件捡回布包,嘴里还在念叨:“这些玩意儿还挺管用,回去给我姥姥做个风铃,挂在门口,既能驱邪,又能听响——她肯定喜欢。”
林野则在检查有没有落下东西,当他走到刚才影祟消散的地方时,脚底下踢到了个硬东西。他弯腰捡起来一看,是块烧焦的书页残片,上面还残留着几个模糊的字,像是“昆仑”、“冰眼”、“鼎魂”。
“这是啥?”张歪嘴凑过来,用手指戳了戳残片,“看着像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跟秦书老师的手稿字迹有点像。”
林野把残片小心地收好,心里泛起一丝疑惑。这残片是影祟留下的?还是原本就藏在座钟里的?“昆仑”、“冰眼”、“鼎魂”,这几个词凑在一块儿,总觉得不简单。
他想起青铜鼎重铸时的情景,鼎身的花纹里好像也藏着类似的字眼,当时没太在意,现在看来,恐怕另有深意。
“回去再说。”林野把残片揣进兜里,“天快黑了,赶紧走。”
两人走出仓库,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红霞。晚风一吹,带着点凉意,林野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同时摸了摸兜里的残片,硬邦邦的,像块冰。
他回头看了一眼仓库,在暮色中,它的影子再次变得悠长而诡异,像个沉默的巨人,守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林野心里清楚,影祟虽然被驱散了,但残片上的字,还有青铜鼎里可能藏着的秘密,都预示着他们的冒险还远远没有结束。
昆仑在哪?冰眼是什么?它和鼎魂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个疑问在林野脑海里盘旋,像座钟里没走完的齿轮,还在不停地转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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