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京洛藏在厚厚披风下的手,瞬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随即,她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猛地松开了手。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雪味的空气,强行将翻涌的心绪压了下去,再开口时,语气已然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好了,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目光掠过雪茶脸上那为她终于“听进去”而浮现的欣喜,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清醒。
她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正常”一些,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
“但眼下,江珩科举在即,这是关乎他前程的大事,此刻不宜拿这些琐事去扰他心神。一切都等科举之后再说吧。”
雪茶见她似乎终于不再生气,甚至还认真地考虑了江公子的前程,立刻破涕为笑,开心地应了一声:
“哎!”
连忙俯身将那沉重的木盒仔细盖好,宝贝似的抱在怀里,雀跃道:
“明日就能回吕县了!”
林京洛没有再回应,她的视线重新投向门外。
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带着尖锐的自嘲和迟来的懊悔,狠狠地撞进她的脑海里——
她当时怎么会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一样,竟然就那般轻易地相信了雪茶那漏洞百出的“会模仿笔迹”的鬼话?
她怎么就没想到,以雪茶那点有限的见识和笔力,如何能模仿得出江珩那手
独具风骨
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字迹?
原来那些她每日交给老夫人、用以换取清静和赞许的经书,那厚厚一沓、工整缜密、仿佛带着温度的笔墨,全出自他手。
全是他一字一句、在无数个她安然入睡或忙于躲避他的夜晚,默默写就的。
而她呢?
她阴差阳错因为怕雪茶辛苦,所以主动去上早课晚课,将他这份小心翼翼、迂回曲折的心意,锁在那木盒当中。
雪越下越大了,纷乱的雪花几乎织成了一道白色的幕帘,将外界的一切都模糊隔绝。
刚刚那番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颇为体贴的话语,每一个字,都不过是她用来暂时搪塞安抚雪茶的谎言。
她的心,依旧被困在那场越下越大的雪里,冰冷,茫然,看不到出路。
第二日,大云寺门口。
纷纷扬扬的雪已然停歇,只留下满山素裹,空气清冷彻骨。
傅宁正与空释主持做着最后的道别,言谈间皆是佛理与家族的宏愿。
一旁,池闻笙的目光却越过众人,直直地、近乎贪婪地落在闻时的身上。那眼神里盛满了太多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不舍、彷徨、以及一份深埋的决绝。
林京洛站在池闻笙身侧,清晰地感知到那份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哀伤。
她明白,池闻笙此刻心中所想,无非是此番一别,山高水远,再见无期。他们这段发于情、止于礼的缘分,最终会走向何种结局?可那原文中,也无从得知。
她默默伸出手,用捧着暖炉的、温热的手背,轻轻碰了碰池闻笙冰凉的指尖,随即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其肯定地低语:
“还有机会的。”
又是一句“还有机会”。
上一次听到林京洛这样说,池闻笙只当是她一时兴起的安慰之词。
可此刻,林京洛的眼神依旧那般清澈而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竟让池闻笙死寂的心湖,不禁再次掀起了波澜。
然而,再多的不舍,也抵不过现实的分离。
马车缓缓驶动,将那座承载了太多秘密与情感的寺庙逐渐抛在身后。
车厢内,气氛沉闷。良久,池闻笙才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雪景,幽幽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尽的疲惫:
“其实他本欲借此机会,带我走的。”
林京洛微微一怔,并未太过惊讶,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拒绝了。”
池闻笙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林京洛心中早已明了原因,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为何不走?”
池闻笙依旧直视着前方,目光仿佛没有焦点,眼底是一片深重的落寞,罕有地流露出一丝近乎脆弱的留恋,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哑:
“若是在四个月前,我或许就跟他走了。”
那时的她,或许还有一丝不顾一切的勇气。
林京洛闻言,沉默了片刻,终是低声说了一句,话语里带着心疼,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
“我倒真希望您能自私一些。”
林京洛静静地凝视着池闻笙侧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落寞,忽然,她眉梢轻轻一扬,绽开一个娇俏的笑容,如同试图驱散阴霾的小太阳。
她亲昵地靠上池闻笙的胳膊,声音软糯地撒娇道:
“娘亲~那就再多陪女儿几个月,好不好?就几个月。”
池闻笙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微微一怔,低下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林京洛,眼神有些发直,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半晌,她才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和探究:
“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林京洛的心轻轻一跳,眼睛快速地眨动了几下,却没有出声,只是更紧地靠着她,安静地听着头顶上方传来的、带着困惑的声音。
池闻笙的目光变得悠远,继续缓缓道:“感觉你不再像是从前那个我熟悉的女儿了,可不知为何,又觉得眼前这个样子,或许才是‘林京洛’本该有的模样。”
这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林京洛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她抬起头,迎上池闻笙探究的目光,眼神清澈见底,语气无比自然又带着点撒娇的赖皮,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
“我当然是林京洛。”
“我一直都是林京洛呀。”
她的声音糯糯的,伴随着马车行进的有节奏的辘辘声,轻飘飘地落下,如同窗外的雪花悄然洒落大地,不留下任何痕迹,也让人无从追问。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静谧,只有车轮滚动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林京洛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开口,语气变得轻快而关切:
“娘亲,明日回到吕县,我去请沈大夫来给您仔细瞧瞧身子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
“总觉得您上次染的风寒,一直没能利索地好全呢。”
池闻笙闻言,眼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底像是骤然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层层复杂的涟漪。
她眼底神色深了几分,静默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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