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上文件冰冷的封面,那温度激得沈清澜指尖微微一颤。她深吸一口气,翻开。
第一页,不是预想中的治疗方案或心理评估,而是一份财务报告影印件——沈氏集团近三个季度的核心数据,几个关键项目的资金流向被猩红的记号笔圈出,箭头直指几个境外的空壳公司。
“这是……”她抬眼看向顾云深。
他好整以暇地坐回宽大的扶手椅,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姿态优雅得像在欣赏一出早已编排好的戏剧。“‘病因’,沈小姐。你一直逃避,不愿直面,甚至试图为其寻找合理借口的……根源。”他的声音平缓,却字字如刀,“你父亲沈兆安,不止想操控你的人生,他正在掏空整个沈氏。而你,是他计划中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那块遮羞布。”
沈清澜的呼吸窒住。她早知道父亲利欲熏心,却没想到他竟敢做到如此地步!那些被圈出的数字刺得她眼睛生疼,比晚宴上那精心剪辑的视频更让她心寒。原来所谓的联姻救集团,不过是他金蝉脱壳前,准备将她这个“不稳定因素”连同烂摊子一起打包卖掉的最后一棋。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她尽力维持声线的平稳,攥着文件边缘的指节却已泛白。
“让你认清,你的敌人究竟是谁,以及,”顾云深倾身向前,眸光锐利如解剖刀,精准地剥开她最后一层自我保护,“你所谓的‘家’,早已从内部开始腐烂。仁慈和犹豫,只会让你和你在意的一切,被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话语里的残酷真实,像冰水泼在脸上,让她瞬间清醒,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他太了解了,了解沈氏的病灶,了解父亲的贪婪,甚至……了解她内心深处对亲情最后一丝愚蠢的眷恋。
“顾医生对我沈家的事,真是了如指掌。”她抬眼,目光清凌凌地映着他深邃难测的眉眼,“这份‘了解’,远超一个心理医生的职责范围。”
她在试探。用那份堂弟发来的、指向他身份的模糊监控,用她此刻锐利起来的审视。
顾云深迎着她的目光,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丝毫未变,反而更添了几分玩味。“因为你的‘病’,根植于此。剜除病灶,自然要连根拔起。还是说,”他语调微扬,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沈小姐此刻,仍在怀疑你的医生?”
他太镇定,太坦然,反而让沈清澜那一瞬间的怀疑显得像无稽之谈。是猎人太高明,还是她……从头到尾都想错了方向?
“不敢。”她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翻涌的情绪,将注意力放回文件上。一页页翻过,除了沈兆安的罪证,还有几份零散的资料——姑母沈玉梅与几位家族长老私下会面的照片,她名下几笔来路不明的大额资金流入……
他甚至,为她指明了每一个潜在的敌人。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指尖顿住。那是一张泛黄的旧报纸剪影,社会新闻版块,报道的是一起多年前的豪门意外坠楼事件,女主角的脸被模糊处理,但标题依旧醒目。旁边,贴着一张小小的、 digitally restored 后的年轻女子照片,眉眼温婉,与沈清澜有五六分相似。
是她的母亲。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抬头,看向顾云深,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伤痛。“这……这是什么意思?”
顾云深的神色在那一刹那有些微妙的变化,那种惯常的冰冷面具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泄露出一点点类似于……复杂的东西。但他很快便恢复如常,语气甚至比刚才更冷硬几分:“让你看清楚,你所处的环境,从来就不是什么温情的港湾。过去的悲剧,现在的阴谋,都源于同样的贪婪与腐臭。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目光锁住她微微颤抖的眼睫。“沈清澜,握紧你的刀。第一件事,学会利用你所能利用的一切,包括……”他的声音压低,气息近乎拂过她的耳廓,带着致命的风险与诱惑,“……你所怀疑的人。”
他在指他自己吗?
沈清澜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向了头顶,又瞬间冷却。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她苍白而倔强的倒影。她分不清这到底是恶魔的低语,还是神明抛下的救赎绳索。
或者说,这两者在他身上,本就一体两面。
她捏紧了那份沉重的文件,指甲几乎要嵌进纸张里。母亲安静温婉的遗照,父亲贪婪的罪证,姑母伪善的嘴脸,还有眼前这个将她推向悬崖,又亲手递给她利刃的男人……所有的一切在她脑中呼啸盘旋。
最终,所有的动荡归于一种极致的冷静。
她往后退开一步,拉开了那过分危险的距离,将文件紧紧抱在胸前,像抱着一面盾牌,也像抱着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我明白了,顾医生。”她的声音恢复了一开始的轻,却再无丝毫犹豫,“‘治疗’我会继续。希望下一次见面时,我不会让你失望。”
她转身,走向诊疗室的门口,背脊挺得笔直。
在她的手触上门把手的瞬间,顾云深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小心陆允辰。完美,通常是另一种形式的虚无。”
沈清澜脚步未停,拧开门,走了出去。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那个充满松木冷香与危险气息的空间。走廊空旷无人,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允许自己泄露出一点点脆弱。文件硌在胸口,带来真实的痛感。
她奔赴的,果然是猎人铺就的路。
只是这条路,是通向复仇的地狱,还是……通往他精心编织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囚笼?
她不知道答案。
但握在手中的“刀”,已无法放下。
文件硌在胸口,那真实的痛感不断提醒着沈清澜——猎人铺就的路,她已经踏上了。
回到那个冰冷奢华,却更像囚笼的沈家宅邸,她反锁了房门。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只留下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她翻开了顾云深给她的那份“病因”。
指尖触及纸张,是冰凉的。起初几页,是看似专业的心理评估术语,勾勒出一个“因丧母创伤导致认知偏差、具有被害妄想倾向”的脆弱形象。她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铅字,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直到她翻过那一页。
父亲沈兆安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一份份隐秘的财务报表和资金流向图中。不再是模糊的猜测,而是铁证如山。他如何利用职务之便,通过错综复杂的空壳公司,一点点将沈氏集团的根基掏空;如何将巨额资产转移至海外,署名却是她闻所未闻的陌生名字。一笔笔,一项项,红色的批注如同淋漓的鲜血,刺目地标注在旁,不仅是证据,更是嘲弄,嘲弄着她曾经对父爱残留的那一丝可笑的、卑微的眷恋。
呼吸在那一刻停滞。血液似乎瞬间冷凝。
她颤抖着指尖,继续往下翻。
然后,她看到了姑母沈玉梅的名字。那个总是妆容精致、笑容温婉,口口声声说着“姑姑最疼你”的女人。私下里运作的斑斑劣迹,收受回扣、挪用慈善款项、甚至与沈兆安暗中勾结,瓜分利益的录音文字转录……伪善的面具被这冰冷的文件撕得粉碎,露出底下贪婪腐臭的真容。
恶心感翻涌而上,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吐出来。
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当猜测以如此赤裸、如此残酷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那冲击力仍足以将人击垮。她浑身的力气都在被抽离,冰冷的绝望顺着四肢百骸蔓延。
就在这时,顾云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他冰冷的话语,再次盘踞脑海:“仁慈和犹豫,只会让你被吞噬得骨头都不剩。”
是警告,也是逼迫。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这庞大的黑暗吞噬时,指尖触到了最后一页。
那不是文件,而是一张裁剪下来的,已经泛黄的旧报纸。
上面是母亲温婉的遗照。笑容依旧宁静,眼神清澈如水,仿佛从未被这家族的污浊所沾染。
一直强撑的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剧烈的悲伤与愤怒如同岩浆,在她胸口凶猛冲撞,几乎要炸裂开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泛黄的报纸上,洇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妈妈……
那个总是用柔软的手轻抚她头发,告诉她“澜澜,要勇敢”的妈妈,她的离世,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在看过父亲和姑母的这些罪证后,她还能相信那场“意外”吗?
就在她即将被这灭顶的痛苦淹没时,另一个画面强行切入——诊疗室里,那个男人俯身靠近,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致命的风险与诱惑:“学会利用你所能利用的一切,包括……你所怀疑的人。”
恶魔的低语,却又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她猛地抬手,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泪水带走了一时的脆弱,却也淬炼出极致的冰冷与决心。
不能倒下。她还没有拿到堂弟沈星辰恢复的完整监控,还没有弄清顾云深在这场棋局中真正的角色,更没有找到母亲离世的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沉重的文件,连同那张泛黄的报纸,小心翼翼地锁进了床头柜最底层的暗格。那里,还躺着母亲留下的几页残破的日记碎片。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落地镜前。镜中的女子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曾经彷徨犹豫的光芒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冷冽。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沈星辰的号码。
“星辰,”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带着一种历经震荡后的疲惫,却又异常坚定,“我需要晚宴那天,幕后推手走向监控死角前后,所有角度的完整录像。还有,想办法拿到沈玉梅加密手机里的通讯记录备份。”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传来沈星辰略带担忧的声音:“姐,你没事吧?这太冒险了,一旦被他们发现……”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沈清澜打断他,目光落在镜中自己冰冷的倒影上,“他们想把我们逼上绝路,那我们……就踩着他们的尸骨走回去。”
挂断电话,门被轻轻敲响。
女佣的声音传来:“大小姐,陆允辰先生派人送来了请柬,邀请您出席明晚他的私人音乐会。”
陆允辰。那个完美得像橱窗里精致模型的联姻对象。顾云深最后的警告言犹在耳——“小心陆允辰。完美,通常是另一种形式的虚无。”
她走到门口,接过那张设计高雅、透着淡淡香气的请柬。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
去,还是不去?
这不仅仅是接受一场邀约,而是是否要踏入另一个未知的,可能更为危险的棋局。
她看着请柬上陆允辰缱绻的艺术签名,眼前却浮现出顾云深那双深不见底、映出她苍白倒影的眼睛。一个将她推向深渊,又递给她刀;一个看似完美无瑕,却被预警为“虚无”。
这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在她脑中交织,碰撞。
最终,她拿起笔,在请柬的回执上,清晰地写下了“如期赴约”。
就将这,作为她握紧刀后,挥出的第一场试探吧。
她倒要看看,这精心编织的囚笼,最终囚住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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