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在她眼底摇曳,像陆允辰此刻温煦笑容里藏着的算计。她刚刚那句带着棱角的话还悬在两人之间,他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用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更细致地描摹着她,仿佛在评估一件瓷器上意外出现的裂痕,是瑕疵,还是别具风骨。
“时间确实能看清很多事,”他终于开口,指尖在茶杯边缘缓慢摩挲,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比如耐心,比如……价值。清澜,沈伯伯很关心你,我也一样。我们都希望你能尽快安定下来,回到你应有的位置。”
“应有的位置?”沈清澜轻轻重复,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嘲弄,快得让人以为是烛光的错觉,“是作为沈家大小姐的位置,还是作为一件……即将被摆上特定展柜的藏品的位置?”
陆允辰眸色深了些,他倾身向前,烛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一侧投下阴影。“为什么不能两者都是?顶级藏品本身,就拥有无可撼动的地位和价值。”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诱惑,“顾医生不也一直在帮你‘修复’,以期让你达到最佳状态吗?听说他为你费了不少心思。”
“顾云深”三个字被他用这样亲昵熟稔的口吻提起,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她耳膜。她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紧,温凉的茶水几乎要漾出来。他知道了多少?是父亲和姑母的抱怨,还是顾云深本人与他有过交流?这些男人,是否早已在暗中将她作为筹码,完成了信息的置换与评估?
心脏在胸腔里沉甸甸地跳动着,带着一种被无形丝线捆绑的窒息感。她搁下茶杯,瓷器底座与桌面接触,发出比刚才更清脆的一声“叩”。
“顾医生确实‘费心’了。”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的,像浸过冰水的琉璃,“不过,再完美的修复,也改变不了瓷器本身的质地。是精陶,还是古瓷,价值天差地别,不是吗,陆先生?”
她不再掩饰那份冰冷,甚至刻意引导着这份猜疑。既然他们都视她为物,那她不介意让他们看看,这件“瓷器”内里,究竟是何种材质。
陆允辰显然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锋芒,他微微挑眉,非但没有不悦,眼底的兴味反而更浓,像发现了猎物身上意想不到的反抗。“有意思。看来顾医生的‘修复’工作,似乎激发出了一些……额外的火气?”
就在这时,那该死的震动再次从手包深处传来。不是加密通讯器,是她的日常手机。沈清澜心头一凛,刚才与陆允辰言语交锋时强压下的紊乱心绪,被这突兀的打断瞬间搅动起来。她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陆允辰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跃入眼帘。
发件人,顾云深。
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
【明晚七点,最后一次评估。别忘了戴戒指。】
瞳孔骤然收缩。
冰冷的文字仿佛穿过屏幕,化作实体,狠狠扼住了她的呼吸。空戒指盒的影像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那柔软天鹅绒包裹着的空洞,像嘲笑着她渴望被珍视的奢望。而他低沉的,带着隐秘占有欲的嗓音——“我的瓷器小姐”——如同魔咒,与这命令式的语句混合,发酵出令人屈辱又危险的战栗,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指尖无法控制地发凉,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怎么了?”陆允辰关切地问,目光落在她瞬间失血的脸上,那份苍白在烛光下无所遁形。
沈清澜猛地收紧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利用那细微的刺痛强迫自己回神。她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仿佛刚才刹那的失态只是光影开的玩笑,指尖利落地按灭屏幕,将那条如同催命符的信息隔绝在黑暗之后。
“没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得出奇,甚至刻意染上了一丝轻快的语调,与方才的冰冷尖锐判若两人,“只是医生提醒我复诊的时间到了。”她将手机随意放回手包,动作流畅自然。
她甚至重新端起了那杯已经微凉的茶,送到唇边,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试图浇灭心口那朵因愤怒与被冒犯的尊严,以及某种即将直面风暴的诡异兴奋而摇曳攀升的毒花。她不能在这里失态,不能在陆允辰面前露出任何可能被关联到“精神不稳”的破绽。
音乐会还在继续,舒伯特的小夜曲依旧婉转缠绵,诉说着爱恋与忧伤。但她知道,这虚假的平静已经被彻底打破。猎手已经不耐烦,开始收网。而她这只猎物,也已蓄势待发,准备亮出藏匿已久的、真正属于猎食者的獠牙。
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带着一丝苍白,眼神却异常清亮的倒影,以及她身后,陆允辰那双始终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目光。窗外的黑暗仿佛与城北静水区17号那栋不对外开放的、如同囚笼般的建筑重叠在一起。
明晚七点。
她会在那里。
但不是以一件等待被评估、被修复的瓷器的身份。
那枚他命令她戴上的戒指,此刻正静静躺在她的首饰盒深处,冰冷而沉默。她不会戴。她要以完整的、清醒的、带着所有怀疑与证据的沈清澜,踏入那片属于顾云深的领地。那不是屈从的诊疗,而是她主动踏入的、与伪装的魔鬼的生死之约。心口残留的那一丝因极度愤怒与隐秘悸动而泛起的妖异薄红,是她无声向深渊发起的战书。
陆允辰没有再追问,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重新归于“平静”的侧脸,看着她在烛光下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她握住茶杯时,那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他优雅地执起银壶,为她重新斟满热茶,袅袅白汽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更加浓厚的兴趣。
“茶凉了伤身,”他语气温和依旧,仿佛刚才的机锋与她的瞬间失态都未曾发生,“就像人,有些位置,久了,也就习惯了。”
沈清澜转回视线,迎上他的目光,绽开一个比他更无懈可击的、甚至带着几分柔顺意味的笑容。
“习惯?”她轻声重复,眼底却毫无温度,“有些习惯,正是最需要被打破的东西,陆先生觉得呢?”
她看着他将茶杯递到她面前,并未伸手去接,任由那杯热茶与她之间,隔着一小段无法逾越的、充满试探与凉薄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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