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志玄这些时日带着杨康行走于市井之间,周游于贩夫走卒,体会平凡人的温馨甜蜜。其实心里还是希望杨康能彻底放弃掉金国小王爷的荣华富贵之心,争强好胜之意,从而避免前世悲惨的结局。
只是看来效果并不是太好,他虽有些感触,但更多的还是不以为然,毕竟杨康年纪还轻,虽然遭逢大变,然而自小锦衣玉食,富贵入心,也缺少了世情的磨砺,还体会不到不必惊艳岁月,只为温暖余生的踏实欢喜。
柳志玄这些年游历诸国,看遍人间百态,见多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满手血腥,夜不能寐。
金丝楠木桌上签的契约沾着血,翡翠扳指下压着未亡人的姓名。
或许只有见过孔雀开屏后的秃臀,才懂麻雀啄食的端庄;听过庆功宴下的骨裂声,方觉家常饭里的梵唱。
命运终究是座天平:左边堆满带血的玛瑙,右边只需——半碗温粥,两双木筷,三声晚钟里熄灭的灯。
而这些是杨康此时还无法理解的,他如今渴求的还是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广厦华屋,起居八座。
既然如此,柳志玄便不再多费力气,准备和其好好谈谈。
客栈厢房,烛火摇曳。
柳志玄推开房门,屋内的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
杨康有一副好相貌,面容如玉,眉目如画,身形修长,尤其一双眼睛“朗若流星”,笑起来时更显风流倜傥。
此时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神色晦暗不明。
柳志玄斟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淡淡道:“杨师弟,这些时日所见市井百态,可有感触?”
杨康抬眸,语气中带着不以为然:“师兄是想告诉我,粗茶淡饭胜过锦衣玉食?”
柳志玄摇头,指尖轻点桌面,缓缓道:“非也。我是想让你看到,岁月静好的平淡千金难换,无病无灾的日常已是上签。锦衣玉食,广厦千间,不如心灯一盏。”
看着杨康默然无语,他知道这不是默认而是无声的反对。
柳志玄抿了一口茶,不再相劝,而是说起这天下大势,诸国纷争。
引得杨康瞬间挺直的腰板,年轻人哪有不喜欢探讨国家大事的,这正是恣意飞扬的年龄,之前又是金国小王爷的身份,耳濡目染下总有些了解。或许浅薄,或许狭隘,但总归有些见识。
柳志玄蘸着茶水,在桌上勾勒出北方疆域。这些年他游历诸国,可不仅仅是混迹江湖,各国局势也多有了解,更何况他前世本就是历史类高材生,高屋建瓴下对当今天下各国局势优劣了如指掌。
金国看似强盛,实则外强中干,已呈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之势。
杨康很不服气,金国疆域辽阔,带甲百万,雄踞北方,乃诸国之最,认为不过是危言耸听而已。
柳志玄看出杨康的不以为然,继续说到:
“军事上,野狐岭一战,三十万金军被蒙古两万铁骑击溃,铁浮屠全军覆没,可谓精锐尽失,更是一战打掉了军心士气。而如今所谓的精锐,不过是守城之兵,野战已无胜算,不过是依靠雄城险关苟延残喘。”
“经济上,滥发交钞,物价飞涨,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食不果腹。河北、山东连年大旱,流民百万,朝廷却加征‘防秋税’充军饷。”
“政治上,女真贵族腐化,内斗不断,汉人百姓受压,红袄军起义此起彼伏。完颜洪烈再有权谋,也难挽狂澜。”
“杨师弟,你觉得这样的金国,还能撑多久?”
杨康盯着桌上的水痕,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柳志玄手指南移,又画出长江天险,论起南宋局势。
”南宋偏安一隅,难成大业。“
”南宋富甲天下,岁入超一亿贯,占天下财富之半。水军强大,又占据长江天险,进可攻,退可守,可谓占据地理优势。“
”然而却有致命的弱点,文官党争,主战派与主和派内耗不休。“
“以文御武的国策导致了军队体制僵化,‘兵不识将,将不识兵’,野战无力。虽然降低了军阀割据的可能,但也束缚住了军队的手脚,在此诸国并起的时代,无异于自取灭亡。即使有岳武穆这般国之柱石的军中大将,最终也以“莫须有”罪名,冤死于风波亭。“
”而岳飞之死也证明了,南宋朝廷宁愿偏安,也不愿全力抗敌。即使有良将,若朝廷不信任、不支持,终究难逃败局“
柳志玄说着,心情有些低落,毕竟是汉人朝廷,不管是前世今生,他都以汉人自居,以华夏血脉为荣,对其不思进取,偏安一隅,苟延残喘,很是有些恨其不争。纵然他武功盖世,然而面对这天下局势,亿万百姓的生死存亡,却深感无力。
杨康看出柳志玄的低落,却无法感同身受,对于南宋朝廷,他向来看不起,对于汉人的身份他内心并没有多少认同。
柳志玄蘸尽最后一点茶水,在北方画了个巨大的圆。
”蒙古势不可挡,但统治难长久。“
“蒙古铁骑日行三百里,野战无敌。成吉思汗铁木真军政合一,令行禁止。他如今已经整合了蒙古诸部,更是击败并吞并了世仇塔塔儿人、蔑儿乞人以及乃蛮部落,后顾无忧,兵强马壮。”
”当然亦有弱点,草原部落人口稀少,依赖降兵作战。不擅攻城,需靠汉人工匠造回回炮。且经济依赖掠夺,后继乏力。“
“若金宋能联手,或可延缓蒙古南下。但若各自为战,必被各个击破。”
”然而宋金之间的仇怨天高海深,即使朝堂上有识之士能看出联金抗蒙才是最优解,恐怕也越不过去这似海深仇啊。“
”至于西夏、大理等小国夹在大国之间,不过是依靠地理优势苟延残喘,注定灭亡。“
柳志玄凝视杨康,缓缓道:
“你是杨铁心之子,却受完颜洪烈养育之恩。”
“但天下大势,非个人情义可改。”
”若效忠金国,短期内或可享富贵,但金国必亡,届时你作为金国宗室恐怕难有善终。“
”我也不建议你效忠宋廷,如今宋蒙联合攻金恐怕已成定局,你金国小王爷的身份南宋未必信任,且朝廷腐朽,难有作为。“
”不如浪迹江湖,独善其身。“
“但无论如何选择——”
“须记住,金国将亡,南宋难兴,蒙古虽强,未必长久。”
烛火渐弱,杨康的侧脸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良久,他低声道:“师兄说这些,是要我背弃父王?”
柳志玄摇头:“我是要你看清,这天下,没有永远的富贵。”
“真正的路,该由你自己选。”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杨康起身,推开窗,夜风灌入,吹灭了最后的烛火。
黑暗中,他的声音冷静而决绝:
“我会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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