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号” 医疗舱。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神经修复药液混合的刺鼻气味,这种气味不像单纯的消毒水那样冰冷,反而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粘稠感,仿佛能钻进人的毛孔,黏附在神经上,挥之不去。
沈墨尘安静地躺在中央的维生装置中,比三天前更加消瘦 —— 脸颊深深凹陷,颧骨凸起,原本紧致的下颌线变得松弛,肤色是一种缺乏生机的、近乎透明的灰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各种银色的传感器贴附在他裸露的脖颈、胸口和手腕上,纤细的导线连接着旁边的监测仪器,将他细微的生命信号转化为屏幕上平稳却脆弱的绿色曲线,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挣扎或嘶吼,那场近乎毁灭的失控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元气,只余下一具被掏空的躯壳,安静地躺在那里,连呼吸都变得浅而微弱。
但偶尔在药物效力减弱的间隙,他那双紧闭的眼睛会微微睁开一条缝 ——
露出的眼白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瞳孔涣散,空洞得令人心悸,像是两口干涸了亿万年的血井,倒映不出任何光线,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仿佛灵魂早已脱离躯体,只留下这具躯壳在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活动。
林薇站在病床边,垂眸看着他。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墨绿色作战服,肩章上的银色纹路在冷白的灯光下泛着寒光,与这充满病弱气息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都有些发麻,靴底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僵硬感,但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寒风中屹立的松柏,没有丝毫弯曲。
她看着沈墨尘那副了无生趣、如同行尸走肉的模样,心中那团混合着担忧、嫉妒和愤怒的火焰,燃烧得愈发猛烈,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她太了解他了 —— 他不是在沉睡,而是在等待,在固执地守着那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他在等一个关于苏冉的消息,一个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希望听到的消息 —— 是苏冉还活着的奇迹,还是彻底死亡的终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整个撤离舰队需要一个稳定的指挥核心,而不是一个被私人情感羁绊、随时可能崩溃的指挥官;
她需要沈墨尘恢复 “正常”—— 恢复成那个冷酷、理智、以利益为先的东部基地联盟最高指挥官,哪怕那个 “正常” 是不近人情的,是漠视生命的。
她必须亲手斩断这缕将他缠绕至深的幽灵丝线,哪怕用最残酷的方式。
林薇深吸一口气,胸腔的起伏带动着作战服的褶皱,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拂过冰凉的仪器表面,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然后,她俯下身,将嘴唇凑近沈墨尘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清晰而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沈墨尘,放弃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像是一块冰冷的铁块,砸在沈墨尘空洞的意识里。
沈墨尘涣散的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却没有任何聚焦,依旧停留在虚无的某处。
林薇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像是一个手持法典的法官,在宣读一份无可辩驳的判决:
“搜寻队已经回来了。最后一批地面小队刚刚传回消息 ——A 级尸潮彻底碾过了旧城区地下排水系统所在的区域,地下结构完全塌陷,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一公里的巨大空洞,里面灌满了污水和腐烂的尸块。侦察机进行了三次全覆盖扫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连一丝属于人类的能量残留都没有。”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沈墨尘的脸,捕捉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 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胸口的起伏变得极其微弱,旁边监测屏幕上的心率曲线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急促的波动,然后又迅速恢复平稳,仿佛只是仪器的偶然误差。
林薇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快得如同错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她知道,他听进去了,他的意识还在,还在固执地关注着那个名字。
“她死了,沈墨尘。”
林薇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沈墨尘的耳膜:
“苏冉,已经死了。”
“可能是被尸潮撕碎,连骨头都不剩;可能是被坍塌的岩石掩埋,永远困在黑暗的地下;或者…… 更早就死在了那片肮脏恶臭的地下水道里,被变异生物吞噬,连尸体都找不到一块完整的。”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一点点切割着沈墨尘最后的希望,将所有可能的 “奇迹” 都扼杀在摇篮里。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说出来的,带着一种宣告最终结局的、不容置疑的冷酷:
“你找不到她了,永远都找不到了。”
“她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狠狠地捅进了沈墨尘那早已千疮百孔、仅凭一丝渺茫希望维系着的心脏!
“呃…… 嗬……”
一声破碎的、如同溺水者在水中最后挣扎时发出的喘息声,从沈墨尘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那声音嘶哑、微弱,却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 那双原本空洞的猩红眼眸中,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其骇人的光芒!
那不是清醒的光芒,而是某种信念彻底崩塌后,混合着疯狂与绝望的毁灭之光,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将所有的压抑和痛苦都倾泻出来!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失控都要厉害,四肢僵硬地抽搐着,像是癫痫发作一般。
维生装置的支架被他挣扎得剧烈晃动,发出 “咯吱咯吱” 的危险声响,连接在他身上的传感器被扯掉了好几个,监测屏幕上的绿色曲线瞬间乱成一团,红色的警报灯再次疯狂闪烁,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医疗舱的寂静!
“不…… 不可能……”
沈墨尘嘶哑地、用尽全力反驳,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只有凑得极近才能听清,
“她…… 孩子…… 我的孩子……”
“孩子?”
林薇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模样,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冰冷的快意和一种近乎扭曲的痛楚 —— 痛楚于他到了此刻,心心念念的依旧是那个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根本就不该存在的孩子,当然也跟着她一起,化作了尸潮下的肉泥,连个念想都留不下来。这就是现实,沈墨尘,你醒醒吧!别再自欺欺人了!”
“不 ——!!!”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绝望嘶吼,终于冲破了药物的抑制,从沈墨尘的胸腔深处爆发出来!
那声音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发出最后的哀嚎,充满了毁灭的气息,震得医疗舱的玻璃都微微颤抖。
他猛地从病床上弹起上半身,却因为极度的虚弱和维生装置的束缚,重重地摔了回去,后脑勺撞击在床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疯狂地挣扎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像是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双目赤红,涕泪横流,状若疯魔!
“拦住他!快按住他!”
主治医生从外面冲进来,看到这混乱的一幕,脸色骤变,高声下令,
“立刻注射镇静剂!最大剂量!不能让他伤了自己!”
几名医护人员立刻冲上前,拼尽全力将沈墨尘的四肢按住,其中一名护士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注射器,快速将最大剂量的镇静剂推入他的静脉。
冰冷的药液顺着血管流遍全身,试图压制住他体内那股毁灭般的力量。
林薇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压制住彻底失控的沈墨尘,看着他因为极致的痛苦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面容,听着他那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哀嚎 ——
那哀嚎中反复出现的 “苏冉” 二字,像是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却也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解脱。
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用最残酷的方式,强行将他从那个虚无的幻梦中拖拽了出来,砸碎了他最后的希望,斩断了那缕缠绕他的丝线。
心很痛,像是被沈墨尘那只疯狂挣扎的手同样撕扯着,每一次他的嘶吼,都让她的心脏传来尖锐的痛感。
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解脱 —— 她终于将那个女人的阴影,从他的意识中彻底抹去了。
看啊,沈墨尘,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人。
她死了,死得彻底,连尸体都找不到。
而你,除了像现在这样无能狂怒,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就好。
断了念想,你才能重新变回那个冷酷无情、掌控一切的沈墨尘,才能带领舰队在末世中继续前行。
哪怕…… 是用这种毁灭的方式。
当沈墨尘的挣扎渐渐微弱,最终彻底陷入昏迷时,林薇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灰败的男人,毅然转身,大步离开了医疗舱。
她的步伐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身后的混乱与绝望都与她无关。
厚重的合金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 “咔嗒” 一声轻响,隔绝了里面所有的警报声、医护人员的呼喊声和沈墨尘最后一丝微弱的喘息。
门外,走廊冰冷的白色光线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她抬手理了理作战服的衣领,指尖却微微颤抖 —— 那是她无法完全掩饰的情绪波动。
“她已经死了。”
这句话,她不仅是对沈墨尘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像是在进行某种自我暗示,强迫自己相信这个 “事实”,强迫自己放下心中那丝莫名的不安。
从今往后,苏冉这个名字,将彻底成为过去式,成为沈墨尘意识深处一道愈合的伤疤,再也不会影响他的判断,再也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而活下来的人,还要继续在这残酷的末世中挣扎求生,还要为了舰队的未来,为了自己的生存,继续前行。
只是,在她心底最深处,一个无人察觉的角落,那关于 “异常能量反应” 和 “苏冉秘密” 的疑虑,并未因这残酷的宣告而完全消散。
反而如同沉入水底的巨石,虽然暂时看不见了,却依旧沉甸甸地压在那里,等待着某个时机,再次掀起无法预料的波澜。
但现在,她选择忽略。
她需要沈墨尘 “恢复”,需要稳定整个舰队的秩序,需要处理撤离路线上的各种危机。
这些现实的问题,比那个可能早已死亡的女人,比那些虚无缥缈的谜团,重要得多。
至于那萦绕在死亡阴影下的、微弱的可能性……
就让它,永远埋葬在那片被尸潮覆盖的废墟之下吧。
林薇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指挥中心。
她的背影在冰冷的走廊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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