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子亲临之后,南城那片工地,便成了京城中一处奇特的存在。它既是前沿营造之术的试验场,又是皇权与东宫双重恩眷的象征。再无人敢于觊觎,更无人敢于使绊。工期如林乾图上所绘,一日千里,井然有序。
林乾去工地的次数渐渐少了。他将大部分的现场调度,都交给了那位已对他死心塌地的工部老师傅刘正。而他自己,则如同一柄入了鞘的利剑,敛去了所有锋芒,将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到了另一片更广阔,也更凶险的战场之中——书海与圣人之言。
缀锦楼内,昔日用于绘制营造图纸的巨大书案,如今被一摞摞的经史子集所占据。《四书集注》、《五经正义》、历代策论……这些承载着帝国正统思想的典籍,成了他新的“工地”。
这日午后,秋光正好。黛玉端着一盅新炖的秋梨燕窝羹,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只见林乾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周礼注疏》,看得入神。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份专注与沉静,仿佛与周遭的世界隔绝开来。
“兄长,”黛玉将燕窝羹轻轻放在他手边,低声道,“歇一歇吧。你这几日,比在工地上时还要劳心。”
林乾从书卷中抬起头,眼中那份深邃的思辨之色缓缓褪去,化作了对妹妹的温和笑意。他接过汤盅,温声道:“劳心,却不累心。盖房子是术,求功名是道。房子能安身,功名,才能立命。”
他指了指桌上那些厚重的典籍,语气平静地解释道:“我们如今所得的一切,皆是圣上恩宠。但恩宠如水,可高可低。唯有这科举正途,考取功名,成为天子门生,将来才能凭自己的本事,站在朝堂之上,为父亲分忧,也为你我,挣一个无人能撼动的、真正的安稳。”
黛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虽不解其中关窍,但她明白,兄长所做的每一件事,最终都是为了那个他们共同期盼的“家”。这就够了。
然而,林乾想走正途,却总有人想让他走上歪路。
当“林家麒麟儿欲参加今科乡试”的消息传回荣国府时,立刻便掀起了一阵新的暗流。
王熙凤的院内,那只被摔碎的汝窑茶盏早已被清理干净,换上了一套崭新的青花瓷。只是那份深入骨髓的怨毒与屈辱,却如同跗骨之蛆,时时刻刻在啃噬着她的内心。
“科举?”王熙凤听完心腹来旺家的回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他倒是想得美。真以为凭着几句花言巧语哄住了圣上,就能平步青云了?”
她细长的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桌面,那双美丽的丹凤眼中,闪烁着盘算与阴狠。她知道,硬碰硬已是自取其辱。但科举之事,考的不仅仅是才学,更是名声与人望。而在这一点上,她相信自己,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她唤来贾琏,屏退了左右。
“你去找城里那几个惯会捧人骂人的清客相公,”王熙凤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蛇信,“别给钱,只请他们喝茶,与他们‘聊聊’。就说,这林家公子虽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可追根究底,不过是林姑父当年在破庙里捡来的野孩子,身世不明,来历不清。”
贾琏闻言一怔:“这……这话能乱说?”
“我可有说一句假话?”王熙凤冷笑,“他是不是养子?是不是林姑父收养的?咱们只是把事实说出去,至于那些读书人怎么想,怎么传,那可就不是咱们的事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毒计得逞的快意:“你再‘不经意’地提一提,他如何一入京便得了圣宠,如何年纪轻轻便想染指朝堂。那些清高的、熬了一辈子还未出头的读书人,最恨的,便是这等‘幸进’之辈。他们会怎么看他?是看他为‘麒麟儿’,还是看他为‘沽名钓誉’之徒?”
贾琏瞬间明白了她的毒计。这不需要任何证据,只需挑动人心最深处的嫉妒与偏见,便能杀人于无形。
很快,一股关于林乾的“寒门之议”,便如青萍之末的风,从京城各大茶馆、酒肆、文人雅集中,悄然兴起。
起初,只是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位林公子,并非林如海大人的亲子。”
“哦?竟有此事?难怪行事如此急功近利,原来是急于摆脱出身,往上爬啊。”
渐渐地,议论变得尖刻起来。
“仗着有个好义父,得了圣上几句夸赞,便真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我辈十年寒窗,竟抵不过他机缘巧合!”
“其文未见,其名先扬,此非正道。怕是内里空空,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这些声音,如同嗡嗡作响的苍蝇,虽不致命,却足以败坏一个士子最看重的名声。
林安将这些污言秽语一一听在耳中,气得双目赤红,回到缀锦楼便忍不住向林乾禀报,情绪激动:“大少爷!这分明是贾府那帮人在背后捣鬼!咱们不能就这么任由他们污蔑!”
书房内,林乾正悬腕练字。他闻言,手腕没有丝毫的停顿,笔下的那个“静”字,一撇一捺,依旧沉稳有力,锋芒内敛。
他写完最后一笔,才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抬起头,脸上不见半分怒色,反而淡淡一笑。
“由他们说去。”
他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棵在秋风中微微摇曳的海棠树,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水浑之时,鱼龙混杂,看不真切。待我乡试的策论文章一出,这水,自然就清了。”
他转过身,对林安道:“一只狼,不会因为几声犬吠,就停下捕猎的脚步。我们的对手,从来就不是这些流言蜚语,更不是荣国府里那几位目光短浅的妇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院墙,望向了那更加高远、也更加莫测的紫禁城。
“你只需记住,我们要做的事,是让他们将来,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安看着自家少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的焦躁与愤怒,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风,起于青萍之末。
京城的文人圈中,因这突如其来的议论,已是暗流涌动。无数双眼睛,都带着审视、嫉妒与好奇,聚焦在了那个即将踏入乡试考场的少年身上。他们都在等着看,这位被圣眷与流言同时包裹的“麒麟儿”,到底是真龙,还是一条被人吹捧上天的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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