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尔库斯执事那黑色的背影消失在森林小径的尽头，亚恩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松懈下来。他踉跄一步，扶住了身旁的石柱，额头上的冷汗如同溪流般淌下。
卡尔连忙上前扶住他：“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亚恩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只是有点脱力。”
他何止是脱力。刚才与马尔库斯的对峙，其凶险程度，远胜于面对一百名骑士的冲锋。那是意志与心智的较量，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赢了。但赢得侥幸，赢得惊险。
“传我的命令，”亚恩站直身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硝田的建造，立刻开始！汉斯，铁匠铺的生产加倍！我要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让‘雷霆小队’的每一个人，都能熟练使用他们的武器！”
危机暂时解除，但亚恩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他用一份硝石契约暂时安抚了教廷，但这并不能阻止塔利克男爵的贪欲。那位灰石堡的领主，在发现宗教审判无效后，必然会回归最原始、最直接的手段——战争。
他必须抢在对方动手之前，将自己手中的科技优势，转化为真正的战斗力。
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黑森林边陲领变成了一座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在城堡后方的一片隐秘谷地里，亚恩亲自设计的硝田正在拔地而起。领民们按照他的指示，将收集来的硝土、草木灰、人畜粪便和茅草混合，堆成一个个巨大的土堆，并搭建了简易的草棚遮蔽风雨。这套在后世看来简陋无比的系统，在这个时代，却是一个能稳定产出战略物资的奇迹。
铁匠铺的炉火彻夜通明。汉斯和他新收的两个徒弟，在亚恩“流水线作业”和“标准化零件”的理念指导下，生产效率大幅提升。虽然每一根枪管仍然需要精雕细琢，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完全碰运气了。一支支粗糙但坚固的火门枪，被源源不断地送往训练场。
而“雷霆小队”的训练，则进入了残酷的实弹阶段。
“砰！砰！砰！”
沉闷的枪声，日复一日地在训练场上响起。
起初，士兵们对这件新武器充满了恐惧。它巨大的声响、灼热的枪管和猛烈的后坐力，都让他们手足无措。脱靶、哑火、甚至因为操作失误被火药烧伤眉毛，都是家常便饭。
亚恩没有责骂他们。他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操作流程，纠正着他们的每一个错误。他深知，这支小队，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矛尖。
“不要害怕它！要把它当成你们手臂的延伸！”亚恩对着士兵们大吼，“记住这种感觉！当你们的枪口对准敌人时，你们手中握着的，就是死亡本身！”
在消耗了大量的黑火药和铅弹，以及亚恩无数次的亲自示范后，士兵们终于开始适应。他们学会了如何快速地完成装填，如何在烟雾弥漫中保持镇定，如何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瞄准目标。
他们不再是握着长矛的农夫。他们的眼神变得沉稳而冷酷，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硝烟和钢铁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
一个月后，当教廷的运输队如约而至，拉走了整整六百磅晶莹剔透的硝石晶体时，塔利克男爵也终于收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你说什么？！”灰石堡的大厅里，塔利克男爵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马尔库斯那个混蛋，不仅没有把那小子绑上火刑架，还跟他做起了生意？”
跪在地上的探子瑟瑟发抖：“是的，大人……教廷的马车刚刚离开黑森林，满载着货物。而且……而且黑堡那边，每天都能听到奇怪的雷鸣声，他们的士兵，似乎在训练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武器。”
塔利克男爵的脸色铁青，肥胖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抽搐着。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给了亚恩·施瓦茨瓦尔德最宝贵的东西——时间。
现在，借刀杀人的路已经被堵死。而那只他原本以为可以随手捏死的兔子，似乎已经长出了尖牙和利爪。
“不能再等了！”他猛地一拍桌子，下定了决心，“雷纳德！召集所有的士兵和骑士！我要亲自带队，去踏平那个该死的黑堡！我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大人，请三思！”冷静的雷纳德劝道，“我们对他们的‘雷鸣’武器一无所知，贸然进攻，风险太大了。”
“风险？”塔利克男爵狞笑道，“我有一百五十名士兵，十五位骑士！他有什么？一群刚放下锄头的泥腿子！就算他真的有什么戏法，在我的大军面前，也只会被碾成粉末！我受够了这种被动的等待！”
他的贪婪和被戏耍的愤怒，已经压倒了理智。
三天后，灰石堡的大军倾巢而出。
旌旗招展，盔甲鲜明。一百五十人的步兵方阵，簇拥着十五名骑着高大战马的骑士，浩浩荡荡地向着黑森林边陲领进发。在他们看来，这并非一场战争，而是一次武装游行，一次必将胜利的征伐。
而此时的黑堡，警戒的号角也早已吹响。
亚恩站在城墙上，用一具他亲手打磨镜片制成的简陋望远镜，遥遥望着那条正在逼近的钢铁洪流。
他的身边，是手持火门枪，神情肃穆的“雷霆小队”。城墙下，是握紧了长矛，紧张得手心冒汗的黑森林军团。
“大人，他们来了。”卡尔的声音有些干涩。尽管见识过火枪的威力，但亲眼看到如此规模的敌军，他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亚恩放下了望远镜，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命令所有人，进入预定阵地。”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像一块投入湖中的石头，瞬间抚平了周围紧张的涟漪。“记住我们演练过无数次的战术。相信你们手中的武器，更要相信你们自己。”
他转过身，面对着“雷霆小队”的十名士兵。
“今天，将是你们接受洗礼的日子。”亚恩的目光，逐一扫过他们的脸庞，“用你们手中的铁与火，向这个世界宣告，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
士兵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火门枪，用这个简单的动作，回应了他们的领主。
城墙之下，塔利克男爵的大军已经逼近到三百步开外。他傲慢地骑在马上，看着那座低矮而破旧的城堡，脸上充满了不屑。
他没有看到任何守军，城墙上空荡荡的，仿佛是一座空城。
“看来是吓破胆了。”他对着身边的雷纳德嘲笑道，“准备攻城吧，我甚至懒得喊话劝降了。”
然而，就在他的部队踏入两百步距离的一瞬间。
异变陡生！
黑堡那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墙上，突然冒出了十个黑洞洞的枪口。
紧接着，一声令下。
“开火！”
“轰——！！！”
十声沉闷的巨响，几乎在同一时间炸开！
一团浓密得足以遮蔽日光的白烟，猛然从城墙上喷涌而出！
走在最前排的塔利克男爵的士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到一股毁灭性的力量迎面撞来。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骑士，他们身上那足以抵御刀剑劈砍的精良板甲，在铅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他们的胸前爆开两团血雾，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连人带甲，狠狠地从马背上掀飞了出去！
他们身后的步兵方阵，更是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镰扫过。铅弹在人群中犁开了一条血肉胡同，惨叫声、哀嚎声、战马的悲鸣声，瞬间响彻云霄！
仅仅一轮齐射，塔利克男爵引以为傲的前锋，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恐惧之中。
他们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看着那些骑士胸前那触目惊心的窟窿，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攻击？是巫术吗？是龙息吗？
不，那是一种比巫术更纯粹，比龙息更冷酷的……力量。
城墙上，亚恩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再次下令：
“第二排，准备！”
“瞄准！”
“开火！”
又是一轮死亡的咆哮。
战争的天平，在开战的第一分钟，就已经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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