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植园深处,焦土蒸腾,余温灼人。
那缕自被净化后的秽泉残液中升起的“九阴寒气”,袅袅婷婷,细如发丝,却散发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凉的纯粹阴寒。它并非污秽邪气,而是地脉阴气在被长期污染、又经极致净化后,剥离出的某种本质“结晶”,纯净,却极端冰冷、沉重、仿佛能冻结万物生机,与李洛体内的紫曜天炎那种温和阳刚的“天曜”之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寒气升起的瞬间,周围温度骤降。原本被地火灼烧得琉璃化的坑壁,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中残留的灰绿秽气尘埃,也在这股寒气下纷纷冻结、坠落。连李洛手中净邪仙晶散发的七彩霞光,似乎都被这股寒气侵染得有些凝滞。
“这是……九阴本源寒气?”幽月夫人强撑着站起,月华之力本能地抵御着寒气侵蚀,她眼中露出惊异,“此等纯粹阴寒,已近乎‘太阴’真意,乃极阴地脉凝结之精华,虽无害,却亦非寻常修士能承受。它怎会在此刻析出?”
李洛也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仙晶与自身的联系渗透而来,他立刻加大混沌灵力输出,以阳和之气化解,同时通过仙晶仔细感应这缕寒气的根源。片刻后,他神色变得极为凝重。
“我明白了……九阴秽泉,秽髓之核,其污秽之下,本就包裹着这灵植园下方地脉最精纯的‘九阴本源’。秽母以其邪力污染地脉,是将这九阴本源作为‘培养皿’,孕育秽髓与邪物。如今秽髓被地火净化,邪念驱散,这被长期压制、污染的九阴本源,反而在极致净化后得以‘淬炼’提纯,显露出了其最原始、也最危险的一面。”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仙府更深处的黑暗:“更麻烦的是,这缕九阴寒气的析出,似乎……打破了某种地脉深处的脆弱平衡。通过仙晶,我能感应到,主殿下方那真正的污染核心——万秽源巢碎片镇压之地,传来的悸动更加清晰、更加狂暴了!仿佛这缕九阴寒气,是开启某个闸门的‘钥匙’,或是刺激了某个沉睡的恐怖存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脚下大地传来一阵低沉、压抑、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震动!这一次,震动并非来自灵植园局部,而是仿佛源自仙府地脉的最深处,带着一种愤怒与饥渴的韵律,席卷了整个核心区域!甚至连远处刚刚修复的丙火位阵眼方向,都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波动反馈。
“地脉在愤怒……或者说,那碎片中的残留意识,被惊醒了。”幽月夫人脸色发白,不仅仅是伤势,更是因为这股源自地脉深处的、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星瑶小脸也失去了血色,紧紧抓着李洛的衣袖:“李洛哥哥,我们……我们是不是闯祸了?”
李洛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全部心神沉入净邪仙晶,借助其与地脉的微弱联系,以及自身混沌灵力对能量本质的洞察,去“触摸”、去“解读”那来自地脉深处的悸动。
无数混乱、狂暴、充满毁灭与吞噬欲望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顺着地脉“涌”来。在那意念的核心,他“看”到了一幅模糊却令人心悸的景象:主殿下方无尽深处,一片庞大而粘稠的暗红色“湖泊”,湖泊中心,一块散发着不祥黑光、形状不规则的巨大“碎片”半沉半浮。碎片表面,布满了扭曲蠕动的血管状纹路,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海量的污秽意念与侵蚀性能量,冲击着包裹它的、已经残破不堪的净化封印。而封印之外,无数被污染的暗红色地脉灵机,如同一条条输送养分的管道,正将灵植园方向传来的某种“波动”——很可能就是九阴寒气析出带来的地脉阴气扰动——源源不断地输送给那碎片,仿佛在为它的苏醒与挣脱提供“燃料”!
“不是我们闯祸……”李洛缓缓睁开眼,声音干涩,“是秽母虽死,但它留下的‘遗产’——那块万秽源巢碎片,以及它对地脉的污染机制,仍在运行,甚至可能因为秽母的消亡而失去了最高控制,变得更加混乱和危险。灵植园秽泉被净化,九阴寒气析出,打破了地脉局部的污染平衡,这种‘净化扰动’反而刺激了碎片深处的残留意识,让它加速了苏醒与挣脱封印的进程!”
这是一个残酷的悖论:他们净化一处污染源,却可能惊醒了更深处、更恐怖的污染核心!
“我们必须立刻做出选择。”李洛看向幽月夫人和星瑶,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两条路。”
“第一,立刻撤离。趁着碎片尚未完全挣脱封印,地脉污染爆发前,利用我们掌握的信息与仙晶权限,尽可能修复部分外围禁制,稳固通道,然后离开仙府,将此地永久封存或上报。但代价是,万秽源巢碎片一旦彻底挣脱,地脉污染全面爆发,不仅仙府将彻底化为绝地,其污染甚至可能通过未完全断绝的地脉联系,蔓延至外界,遗祸无穷。”
“第二,留下,趁其尚未完全苏醒,主动深入主殿下方的封印核心,尝试以净邪仙晶为核心,集合我们所能调动的所有力量——修复的丙火阵眼、月池净化之力、乃至这缕刚析出的九阴寒气(若能操控)——配合残存的封印,对碎片进行二次封印,或……尝试将其彻底净化、摧毁。但这条路,九死一生。且不说那碎片本身的恐怖与可能孕育的新邪物,光是深入那被深度污染、危机四伏的封印之地,便足以致命。”
李洛说完,静静等待两女的回应。他没有把自己的倾向强加于人,因为这是一个关乎生死与道义的重大抉择。
幽月夫人沉默片刻,月白双眸望向那缕静静悬浮、散发着幽幽寒气的九阴本源,又望向仙府深处那令人不安的黑暗,最终目光落在李洛苍白却坚毅的脸上。她想起了自己燃烧本命时,他毫不犹豫地接下重担;想起了在月池畔,那自然而然的亲近与信任;想起了青珏消散前,那托付重任的眼神。
“我辈修士,逆天而行,亦当护持一方。”她轻声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秽祸不除,必生大患。青珏前辈以残魂相托,我等既承其泽,岂能畏难而退?更何况……”她看向李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愫,“与你并肩而战,纵死无悔。”
星瑶也用力点头,虽然眼中还有惧意,但更多的是信任与依赖:“李洛哥哥去哪,我就去哪!幽月姐姐不走,我也不走!那个大坏蛋碎片,我们一定可以打败它!”
李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豪情。他看着眼前这两位甘愿与他共赴死地的女子,深吸一口气,所有犹豫与彷徨尽去。
“好!那便留下,与这祸世秽源,决一死战!”
他走到那缕九阴寒气前,尝试以混沌灵力包裹,将其缓缓引导、收取。寒气极阴极纯,与他的力量属性相冲,收取过程异常艰难,稍有不慎便可能反伤自身。但他凭借对能量本质的深刻理解与净邪仙晶的调和,花费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成功将这缕珍贵的九阴本源寒气封入了一个特制的寒玉瓶中。
“此气虽寒,却是极阴精华,或可用来平衡某些狂暴阳火,或在特定禁制中起到奇效。先收好。”李洛将玉瓶小心收起。
然后,他借助净邪仙晶,开始快速规划下一步行动。
“碎片正在加速苏醒,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当前首要任务有三。”
“其一,恢复与强化自身。幽月夫人,你的本命伤势最重,需尽快稳定。星瑶,你修为已近突破边缘,若能在此压力下临阵突破至炼墟期,将是一大助力。我们需立刻返回丹霞阁,那里丹火余韵与相对安全的环境最适合疗伤与突破。我会以仙晶辅助,并动用部分地火灵髓与得自丹霞阁的未知灵物(暗青葫芦),尽可能助你们恢复、突破。”
“其二,整合修复的力量节点。我们已修复丙火阵眼,月池禁制亦可引动。我需要通过仙晶,尝试远程沟通并初步激活这两处节点的净化之力,使其做好准备,待我们深入封印核心时,能提供远程支援或关键时刻引动地火、月华进行压制。”
“其三,探查并制定深入路线。通过仙晶,我必须尽快摸清从主殿通往下方封印核心的相对‘安全’路径,避开污染最严重、邪物最密集的区域,并找出封印的关键薄弱点与可能存在的、当年仙府留下的后手或辅助封印设施。”
计划已定,三人不再耽搁。李洛以仙晶开路,净化残余邪气,三人迅速撤离灵植园,朝着丹霞阁方向返回。
沿途,明显能感觉到仙府气氛的变化。空气中残余的秽气似乎更加躁动不安,一些阴暗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更多的低阶邪秽在被地脉深处的悸动惊醒、活跃。他们甚至遇到了几波小规模的、形态更加扭曲疯狂的邪秽袭击,都被李洛以仙晶领域迅速净化清除。
回到丹霞阁,李洛立刻加强外围结界,将得自净邪仙晶的部分净化之力融入其中,确保此地的绝对安全与隐蔽。
阁内,紫铜主炉中的丹心地火依然微弱燃烧。李洛让幽月夫人和星瑶在炉旁最佳位置盘坐调息。
他先取出那瓶地火灵髓精华,分成三份。自己服下一份,继续恢复损耗,同时分心二用,一边通过仙晶尝试远程沟通丙火阵眼与月池,一边研究那个暗青葫芦。
葫芦上的淡金色符箓依旧稳固。李洛尝试以混沌灵力模拟仙灵气息,配合净邪仙晶的净化波动,小心翼翼地渗透符箓禁制。这个过程比收取九阴寒气还要艰难,符箓中蕴含的上古禁制玄奥异常。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他才勉强“破解”了符箓的一丝外围结构,感应到葫芦内部的大致情况。
葫芦内,并非他预想的丹药,而是小半葫芦晶莹剔透、呈青碧色、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与淡淡轮回道韵的灵液!灵液之中,沉浮着三颗龙眼大小、色泽乳白、内蕴阴阳二气流转的奇异丹丸。
“这是……‘三转还魂液’与‘阴阳蕴神丹’?!”李洛又惊又喜。根据青珏残留的信息碎片与丹霞阁玉简中的只言片语,这两种皆是上古疗伤圣品,尤其对修复本源、滋养神魂有奇效,甚至对燃烧本命、神魂重创之症,也有极大的缓解与治疗作用!其价值,远超寻常地火灵髓!
“天助我也!”李洛心中振奋。他立刻小心地以灵力引出两滴“三转还魂液”与两颗“阴阳蕴神丹”,分别渡入幽月夫人和星瑶口中,并以自身混沌灵力助其化开药力。
灵液与灵丹入口即化,化作磅礴而温和的生机与药力,迅速融入两女四肢百骸、丹田识海。幽月夫人苍白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眉心月痕重新变得明亮,体内几乎崩毁的月华本源得到前所未有的滋养与修复,虽然距离痊愈依旧遥远,但伤势被极大稳定,甚至开始缓慢重生。星瑶则被这股精纯药力推动,气息节节攀升,周身星光大放,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李洛自己也服下一滴还魂液与一颗蕴神丹,顿时感觉神魂清明,灵力恢复速度暴增,连根基的暗伤都得到了滋润。
他不敢浪费这宝贵的时间与药力,一边炼化吸收,一边全力通过仙晶,沟通丙火阵眼与月池。
意识顺着仙晶与地脉、禁制的联系延伸。丙火阵眼处,鼎炉虚影感应到他的呼唤,微微震颤,炉中地火旺盛了几分,整个阵眼处于一种“待命”状态,随时可以响应召唤,释放净化地火。月池方向,三枚银色光球也轻轻旋转,洒落更加凝聚的月华,池边符文亮起,净化之力被悄然引动、积蓄。
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沿着仙晶对地脉污染的感应,艰难地“探向”主殿下方那最黑暗、最混乱的区域,试图勾勒出一条相对可行的潜入路径,并寻找封印的关键节点与可能存在的助力……
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与恢复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丹霞阁内,炉火静静燃烧,药香与丹韵弥漫。
阁外,仙府废墟的阴影中,不祥的悸动越来越强,仿佛有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凶兽,正在封印之下,缓缓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决战前夕,风暴将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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