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光阴,匆匆而过。
秋意渐渐淡出,运河两岸的芦苇已是一片枯黄,在风中摇曳出萧瑟的声响。
这一日,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杭州城。
张家北上运送军资的船队,在刚出临安府水域,进入江阴县境内的一处狭窄水道时,遭遇了灭顶之灾。
消息称,一伙人数不明的黑衣悍匪,利用水道复杂地形设伏,骤然发难。
这些人手段极其狠辣老练,行动迅捷如风,张家船队护卫连同船员几乎被屠戮殆尽。
仅有寥寥一两名机警者,凭借水性侥幸逃脱,带回了这染血的消息。
船上装载的巨额钱粮被洗劫一空,所有船只或被纵火,或被凿沉,尽数毁弃,沉入那段的江底,连残骸都难以打捞。
消息传到张府,饶是以张清辞的冷静,闻讯后也霍然起身,手中那盏温热的茶盏“啪”地一声落在脚边,摔得粉碎。
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胸脯微微起伏,显然怒极。
“小姐,会不会…又是陆恒在背后搞鬼?浑水摸鱼?”
夏蝉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个屡出奇招、亦正亦邪的‘黄雀’——陆恒。
张清辞眸光冰冷,斩钉截铁地否定:“绝无可能!他还没蠢到这个地步,劫夺军资,形同作乱叛国,这是自绝于天下,自掘坟墓的蠢事。”
“陆恒此人虽行事不羁,但大是大非面前,尚有分寸,绝不会行此授人以柄,百口莫辩的昏招。”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立刻恢复决断:“备车!去府衙,见赵知府和李老相公,把幸存的目击者也一起带上。”
很快,张清辞便带着惊魂未定的幸存者赶到了李严住处,几乎同时,陆恒也被李严派人火速请了过来。
李严府邸的书房内,气氛凝重。
陆恒刚踏进门,听到这骇人听闻的消息,也是真真切切地吓了一跳,脸上血色褪去几分,失声道:“什么!军粮被劫了?在江阴?”
这惊骇倒有七八分是真,虽然他有自己的算计,但也绝不愿看到这批关乎北方命运的军资出事,更没想到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手段如此酷烈。
赵端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李严更是眉头紧锁,捻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久久不语。
“江阴县,隶属淮南府徽州,是长江水道的重要节点,有港口,商贸往来频繁,却也龙蛇混杂。”
赵端沉声道,分析着地理位置,“史昀?他虽有此心,但手中并无这等可于水上行动,也不会有如此悍不畏死的私兵力量。”
“陈、周、钱三家?他们如今能保住性命家业已是万幸,绝无胆子再行此抄家灭族之事。”
“周崇易自身难保,更不可能。”
排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对手,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不是他们,那又会是谁?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谁有这么强的实力,而且又对张家的运输路线和时间如此了解?
张清辞示意那名幸存的护卫上前回话。
那护卫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恐惧,声音颤抖地描述了当时惨状。
黑衣人好似从天而降,杀人、抢粮、毁船,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一股训练有素、经验老到的悍匪。
他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序,绝非寻常流寇草莽可比。
那护卫话音刚落,屋内再次陷入死寂。
“小的,小的拼死反抗,侥幸杀了两个黑衣人。”
护卫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着,“其中一个人倒下时,从他怀里掉出个东西,是个牌子,黑底子,上面…上面好像绣着一朵云,颜色很深,几乎是玄色的,样式有点怪,像是祥云,但又带着点邪气,当时情况危急,小的没敢捡,只顾着逃命了…”
“玄色祥云图案?”
赵端猛地站起身,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是玄天教,这是他们核心教徒的身份标识。”
他看向李严和众人,语气凝重地介绍道:“这玄天教,近年来在民间秘密传播,势力蔓延极快,他们以‘涤荡浊世’为名,实则敛财聚众,收拢流民,心怀叵测。”
“学生之前便察觉其行迹可疑,曾上奏朝廷,言其恐非善类,奈何…奈何朝中不少官员,年年都收到玄天教以各种名目孝敬的丰厚钱财,为其遮掩张目,竟将其视为懂得孝敬的安分教派,屡次驳回了清查的奏请。”
赵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早就对这玄天教不放心了。
李严重重一拍桌案,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颤:“如此看来,这玄天教劫掠军资,绝非仅仅为了贪图钱财那么简单,他们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目标如此明确,手段如此狠绝,其心可诛。”
“这是要断我北方将士的生路,乱我大景江山。”
赵端此刻忧心更重:“这批军资,关系着北方十万将士过冬与应对西凉之威胁,至关重要,如今被劫,必须尽快想办法夺回;否则,一旦入了冬,江河封冻,道路难行,再想筹集如此规模的粮草运往北方,难于登天。”
“届时,北方危矣!”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玄天教,这个原本潜伏在暗处的名字,此刻如同一条毒蛇,骤然亮出了獠牙,给了所有人沉重一击。
张清辞面沉如水,思索着对策;陆恒心中波澜起伏,既惊且疑。
赵端深感事态严重,压力巨大;而李严,则仿佛看到了背后更加汹涌的暗流与危机。
沉默良久,张清辞率先打破僵局,目光冷峻:“当务之急,一是要尽快确认这玄天教的巢穴所在,二是要设法夺回被劫军资,哪怕只剩下一粒米、一寸布,也绝不能落入这等贼子之手。”
赵端微微颔首,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说道:“可这玄天教行事诡秘,其教徒又分散各地,想要找到他们的巢穴,谈何容易;不过,既然他们敢在江阴动手,想必在那附近必有据点。”
李严捻着胡须,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睿智:“可派人秘密查访江阴一带,尤其是那些偏僻荒村、废弃庙宇,说不定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同时,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有关玄天教的消息,说不定能有人提供线索。”
陆恒微微点头,想起他那个时代的东汉黄巾之乱,还有后来的白莲教之乱,太平天国起义,出声道:“多一条路便多一分希望,此事还需尽快上报朝廷,让朝廷知晓这玄天教的危害,调派兵力协助剿灭。”
赵端叹了口气:“只是这朝廷之中,如之前所言,不少官员被玄天教收买,这上报之路恐怕不会顺畅,但即便如此,也必须一试,以免真的任由玄天教壮大,危害社稷。”
“此事,该派何人前去?”赵端忽而又犯起难来,李严闭目沉思,张请辞微微一笑,陆恒干脆低头喝茶,屋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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