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秣马厉兵
希望之谷的清晨被铁器相击的声音唤醒。
第一缕天光刺破乱葬岗上空终年不散的阴霾时，谷中已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药田边缘新垒起的石墙上，温宁正将最后一根刻满符文的铁桩深深砸入地面，他苍白的双手握住重锤，每一次挥击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西北角再加三道荆棘阵。”林晚的声音在晨雾中显得清晰冷静。她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手中展开一幅用炭笔精细绘制的地形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金光瑶的联军主力会从正东面压来，但聂家的人擅长山地突袭，西北那片断崖是他们最可能选择的突破口。”
思追接过地图仔细查看，眉头微蹙：“断崖地势险要，但若被突破，可以直接切入谷中腹地。要不要在那里多布置些人手？”
“不。”林晚摇头，指尖在地图某处轻轻一点，“我们要在断崖下布设‘流沙陷灵阵’。聂家刀法刚猛，最忌脚下不稳。让阿卯带三个机灵的孩子在那里守着，一旦阵法启动，立即用这个——”
她从怀中取出三枚鸡蛋大小的黑色圆球，表面隐隐有暗红色纹路流转：“这是我用功德值兑换的‘缚灵雷’。爆炸不伤人，但释放的功德金光会暂时扰乱修士的灵力运转。”
思追接过那三枚圆球，入手温热，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奇异能量。他郑重地点头：“我会亲自去教他们使用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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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的炼器坊热气蒸腾。
原本用来炼制丹药的青铜鼎炉此刻被架在特制的炭火上，鼎中翻滚着暗金色的金属溶液。两个从清河投奔来的散修正满头大汗地鼓动风箱，炉火映红了他们专注的脸。
“寒铁三斤，星砂一两，怨灵石粉末要分三次加入——”林晚挽起袖子，亲自站在鼎炉旁指挥。她的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但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鼎中溶液颜色的每一丝变化。
温宁默默搬来一筐新打磨好的箭镞，每一枚箭头上都刻着微缩的安魂符文。这是林晚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设计出来的——箭矢射入敌人体内不会造成致命伤，但符文中蕴含的功德之力会如蛛网般缠住对方的灵力运转。
“林医师，您去歇会儿吧。”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散修忍不住开口，“这些粗活我们来就行。”
林晚摇摇头，用长柄勺舀起一勺溶液，仔细检查它的粘稠度：“这是最后一批‘镇灵箭’，火候差一点效果都会大打折扣。”她顿了顿，看向那散修，“老陈，你妻儿都安置好了？”
刀疤散修咧开嘴笑了：“安置在后山山洞里，跟着李婆婆学认草药呢。我婆娘说了，要是这次守不住，她就带着孩子往更深的乱葬岗里躲——反正跟着林医师，我们学会了怎么在死地里活。”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笑声，沉重中带着豁出去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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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谷中央的空地上点起了数十堆篝火。
妇孺老弱围坐在火堆旁，手中不停。老人们用特制的药水浸泡麻绳，编结成更坚韧的护甲内衬；妇女们将晒干的止血草研磨成粉，分装进一个个小布袋；连七八岁的孩子都在阿卯的带领下，学着将符纸折成可以随身携带的护身三角。
林晚穿行在人群间，不时停下脚步查看。她在一个老妇人身边蹲下，接过对方刚缝制好的护心甲，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
“林医师，您摸摸这厚度够不够？”老妇人眼神有些浑浊，但手上的活儿一丝不苟，“我多加了三层衬布，里面还缝了您给的安魂符灰。”
“够了，秦婆婆。”林晚温声道，“您的手艺一向是最好的。”
老妇人笑了，露出仅剩的几颗牙：“我老太婆别的不会，就这点针线活还能派上用场。我儿子在前边垒墙，我在这儿缝甲，我们娘俩啊，都得守住这个家。”
旁边一个正在磨药粉的年轻孕妇抬起头，轻声问：“林医师，我……我这样是不是拖累大家了？”她抚着明显隆起的腹部，眼中带着不安。
火光照耀下，林晚看见她最多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她记得这姑娘，三个月前和丈夫一起逃难到谷中，丈夫在之前的袭击中为保护药田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医棚里。
“怎么会是拖累。”林晚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她手中的药杵，“你磨的这些金疮药，明天也许就能救回一条命。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们所有人战斗的意义——我们要让他在一个不必东躲西藏的世界里出生。”
年轻孕妇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用力抹了把脸，重新握紧药杵：“我、我一定好好磨！磨得细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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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议事堂的油灯还亮着。
木桌上摊开着更大的战略地图，旁边堆满了各方传来的情报竹简。林晚、温宁、思追，以及几位核心成员围坐桌旁，每个人眼中都布满血丝，但无人有倦意。
“金光瑶这次调集了至少七个家族的力量。”思追将一枚刻着金氏纹样的黑色棋子放在地图东侧，“主力是金家的‘破魔军’和附属家族的联军，约一千二百人。但真正的威胁是——”
他将三枚红色的棋子推向西北、西南、正北三个方向：“聂家、姚家、欧阳家各自派出了精锐小队。这些人的目标不是正面进攻，而是破坏阵法节点、刺杀关键人员、制造混乱。”
温宁苍白的指尖点了点正北方向：“欧阳家擅长御兽和毒术。我已经在北部林地布下了‘驱兽香’，但他们的毒……”
“我准备了应对方案。”林晚打开一个木匣，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个青瓷小瓶，“这是用百种相生相克草药炼制的‘万灵解毒散’，虽不能解百毒，但能压制大多数毒素发作，争取治疗时间。每个作战小队配发两瓶。”
她抬眼看向温宁：“你不需要这个。但我要你守在正东主阵眼——金家的破魔箭阵专克阴邪，你是他们首要的攻击目标。”
温宁沉默地点点头，忽然开口：“若阵破，我断后。”
“不。”林晚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断后’这个选项。我们要所有人一起守住，一起活下去。”她环视桌边众人，“记住，我们不是在打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我们是在进行一场证明——证明我们选择的道路，值得活下去的权利。”
一直沉默的刀疤散修老陈忽然瓮声瓮气地说：“林医师，道理我们都懂。但刀剑无眼，要是真到了那一步……”
“那就到了那一步再说。”林晚截断他的话，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谷中点点火光连成一片温暖的光带，与天际的黑暗对峙。
她背对着众人，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三年前我被扔进乱葬岗时，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后来我活下来，以为自己会孤独地死。再后来有了温宁，有了药田，有了你们每一个人……我才发现，原来人活着，不是为了等待死亡。”
她转过身，火光在她眼中跳跃：
“是为了守护那些让你不想死的东西。”
议事堂内久久沉默。
思追第一个站起身，向林晚郑重抱拳：“姑苏蓝氏蓝愿，愿与希望之谷共存亡。”
老陈咧开嘴，拍着胸脯：“我这把老骨头，就交代在这儿了！”
其他人纷纷起身，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道道坚定的目光。
温宁最后站起来，走到林晚身侧。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道永远不会倒塌的屏障。
林晚看着他们，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看透生死后的释然，更有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
“那就去准备吧。”她说，“天亮之前，我要看到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鱼贯而出。
林晚独自留在议事堂，走到那幅巨大的战略地图前。她的指尖从“希望之谷”三个字上轻轻抚过，然后向外移动，划过那些代表敌军的黑色红色棋子，最终停在代表不夜天旧址的标记上。
那里，是金光瑶坐镇的中军大帐。
也是她计划中，必须亲自去闯的龙潭虎穴。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四更天了。
距离黎明，还有最后一个时辰。
林晚吹熄油灯，走入沉沉的夜色中。谷中的火光映亮她前行的路，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坚定。
秣马已毕，厉兵已成。
只待天明，只待那一场注定要改变整个仙门格局的风暴降临。
而他们，已准备好用血肉之躯，筑成那道分隔黑暗与光明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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