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孤站遇笑面 糖霜裹砒霜
在他们无法触及的数百公里高的云端之上,一颗外壳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隶属于牛氏集团的尖端侦察卫星,正沿着既定的轨道无声滑行。其高精度镜头在指令下,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个角度,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再次牢牢锁定了下方那片苍黄大地上,那个正在缓慢移动的、微不足道的小黑点。
日头毒得能把人烤出油来,荒原一眼望不到头,除了沙石就是枯草,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骊歌”喘着粗气,像个得了痨病的铁骆驼,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艰难。水箱快见底了,引擎盖烫得能烙饼子,更要命的是,吃的也快没了。朱戒饿得前胸贴后背,有气无力地哼哼,看谁都像大号的肉包子。
“我说…各位爷…”
朱戒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跟破风箱似的:
“再这么下去,咱们不用等牛魔王来收,自个儿就得先饿死渴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得想点辙啊…”
孙悟坤眯着眼,打量着一望无际的荒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辙?你倒是变个绿洲出来啊?要不你牺牲牺牲,把自己剁了给大家伙儿打打牙祭?”
“哎呦我的孙爷!这都啥时候了您还拿我开涮…”
朱戒都快哭了。
唐启元看着地图,眉头拧成了疙瘩。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图上标注的几个废弃补给点,早就被风沙埋得差不多了。
一直沉默开车的白玲,突然降低了车速,指着远处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那边…好像有点东西。”
众人精神一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地平线的热浪扭曲中,隐约能看到一个低矮的建筑轮廓,旁边似乎还立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架子,像是个老旧的信号塔。
“哎呦喂!这可真是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求之不得啊,那里肯定有水喝!孙爷,咱们有救啦!”
朱戒一下子活了过来,眼睛放光。
孙悟坤却泼了盆冷水:
“别高兴得太早。这荒山野岭孤零零一个站,是福是祸还两说呢。保不齐就是个唱‘霸王别姬’的台子。都警醒点,我瞅这地方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沙明默默地将狙击枪检查了一遍,子弹上膛,动作无声却透着警惕。
这可谓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但渴饿交加,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白玲小心地驾驶‘骊歌’靠近,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声响,在这死寂的荒原上显得格外刺耳。
那果然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小型补给站,只有几间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铁皮屋子,屋顶的太阳能板破了好几块。那个信号塔也歪得厉害,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屋子旁边倒是歪歪扭扭的立着一块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几个快尽颜色褪色的字:“骆驼刺补给点”。
门口停着几辆破旧不堪、改装得奇形怪状的车辆,一看就是常年在这荒原上讨生活的亡命徒开的。补给站门口挂着一个脏兮兮的帘子,里面隐约传来喧闹的人声和一股劣质酒水的味道。
“骊歌”这庞然大物的到来,显然打破了这里的“平静”。帘子被掀开,几个穿着邋遢、面色不善、身上带着武器和义体改造痕迹的汉子走出来,眼神警惕又带着几分凶悍地打量着他们这辆虽然伤痕累累但依旧唬人的战车。
“妈的,来硬点子了…”
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低声对同伴说。
白玲把车停在稍远的地方,没熄火。她看了看孙悟坤和沙明:
“我留下看车。你们三个进去,搞点水和吃的,还有燃料。眼睛放亮点,情况不对就撤。”
孙悟坤咧嘴一笑,活动了一下手腕:
“早该活动活动了。”
他第一个跳下车。
唐启元深吸一口气,也跟了下去。
朱戒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跟上,嘴里嘀咕:
“老天保佑,可别是龙门客栈…”
沙明则端着枪,留在车顶的一个射击位,冰冷的枪口若有若无地对着补给站门口,进行远程掩护。
孙悟坤一马当先,撩开那油腻腻的帘子,走了进去。里面光线昏暗,烟雾缭绕,一股混合着汗臭、酒精和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直皱眉。小小的屋子里摆了四五张破桌子,七八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家伙正喝着劣质酒,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新来的三人身上,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柜台后面,站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秃顶上盘坐着几根头发,围着个脏围裙,手里正擦着一个杯子,脸上堆着生意人惯有的、略显油腻的笑容。但这笑容底下,眼神却精明得很,飞快地扫过孙悟坤腰间的枪、唐启元的知识分子气质和朱戒那副贼眉鼠眼的胖脸。
“哟,生面孔啊。”老板笑着开口,声音沙哑,“几位爷,从哪来啊?我这小店,可有些日子没来外客了。要点什么?”
孙悟坤大喇喇地往柜台前一靠,震得台面上的灰都跳了起来,手指敲了敲台面:
“少废话。干净的水,能填肚子的干粮,高能燃料,有多少要多少。”
他眼神扫过店里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补了一句:
“价钱好说,但别拿次货糊弄爷。”
朱戒赶紧凑上前,发挥他“谈判专家”的本事:
“老板,行个方便。我们路过,补给快没了。您看…”
说着还悄悄地摸出几块能量棒(算是这里的硬通货)塞过去:
“给弄点好的!”
老板熟练地收起能量棒,笑容更盛了:
“好说!好说!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我老哈米德在这开了十几年店,做的就是信誉!保证都是好货!”
朱戒连忙奉承道:
“老板您可真是圣人庙——供奉福德正神(真神),太仗义了!”
“都是出来混的,不容易不容易!”
老板哼哼着转身从后面搬出一桶密封的清水,又拿出一些包装还算完整的军用压缩口粮和几罐燃料。
唐启元稍微松了口气,看来遇上个讲规矩的。
但店里其他人的目光却越来越不善。一个胳膊改造成机械爪的大汉猛地灌了一口酒,把杯子重重砸在桌上,阴阳怪气地开口:
“老哈米德,你这生意做得可以啊?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敢接待?别他妈是联邦的探子,或者…牛魔王那条老狗养的鬣狗?”
这话一出,店里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好几只手都摸向了武器!
孙悟坤眼睛眯了起来,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唐启元心里一紧,赶紧解释:
“各位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的旅人,不是探子,更不是牛氏集团的人!我们…”
“普通的旅人?”
另一个瘦高个嗤笑一声,指着窗外若隐若现的“骊歌”:
“开那玩意儿?满身弹孔?你蒙鬼呢!”
老哈米德赶紧打圆场:
“哎哎,各位!各位!消消气!都是客人,都是客人!给我个面子,给我个面子!”
他一边说,一边又给那挑事的机械爪汉子倒了杯酒。
朱戒额头冒汗,腿肚子有点转筋,小声对孙悟坤说:
“孙爷…情况不对啊…我这心里怎么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要不咱撤吧?”
孙悟坤没理他,反而盯着老哈米德,突然笑了笑:
“老板,生意不错啊。这荒郊野岭的,客人还不少。”
老哈米德擦杯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笑容不变:“唉,混口饭吃,混口饭吃…都是老朋友照顾生意。”
就在这时,唐启元注意到,柜台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崭新的、与这破旧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型信号中继器,指示灯还微微闪烁着。他心里咯噔一下!“这玩意儿功率不小,绝对不是用来联系几十公里外的驼队的,它的信号足以覆盖到卫星或者远方的基地。这穷乡僻壤,怎么会用这么高级的通讯设备?”
而且,他发现老哈米德虽然表面上在劝和,但那眼神时不时地瞟向他和孙悟坤,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打量和等待?像是在等什么信号。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孙悟坤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给唐启元使了个眼色,然后突然对老哈米德说:“老板,东西我们先要这些,算账。”他故意把声音提高,“外面那头铁骆驼可是一个油老虎,得多备点燃料,你后面仓库还有吧?带我们去看看?”
老哈米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笑道:“有有有!就在后面,几位跟我来…”他说着,就要引他们往柜台后面的小门走。
店里那几个汉子也交换了一下眼神,缓缓站了起来。
唐启元心脏狂跳!这分明就是请君入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从外面传来!紧接着是沙明那杆狙击步枪特有的沉闷轰鸣!
店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几乎是同时,孙悟坤猛地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掐住老哈米德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掼在柜台上!杯盘酒瓶哗啦啦碎了一地!
“都别动!”他另一只手已经抽出了枪,指着那些想要掏枪的汉子,“谁动,我先打爆他的头!”
唐启元也赶紧抽出随身带着的小型能量手枪,虽然手有点抖,但还是对准了其他人。
朱戒反应极快,立马蹲下抱头,嘴里喊着:“好汉饶命!不关我事!”
外面,“骊歌”的引擎发出巨大的咆哮!车顶的速射炮塔转动起来!白玲冰冷的声音通过车外喇叭传了进来:“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我们的人少一根汗毛,我把你这破店轰到九霄云外!”
店里那些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又忌惮外面的重火力,一时不敢妄动。
老哈米德被掐得直翻白眼,艰难地嘶喊:
“…误…误会…”
“误会?”
孙悟坤手上加劲,凑近他,压低声音,冰冷地说:
“就你这点道行,还想跟我们玩?正是孔夫子门前念《三字经》——班门弄斧啊!你柜台后面那新‘玩具’,是跟谁汇报呢?‘白骨网络’那帮见不得光的老鼠?还是牛魔王?”
老哈米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就在这时,那个机械爪汉子似乎不甘心,猛地想去掏藏在桌下的武器!
砰!
又一声枪响!子弹精准地打在他脚下的地上,溅起火星!是沙明的警告!
那汉子吓得立马不敢动了。
孙悟坤冷哼一声,从老哈米德腰后摸出一个隐藏的小型通讯器,一把捏碎。他扫视着店里面如土色的众人:
“说!谁指使的?等的到底是谁?”
老哈米德彻底瘫软了,颤声道:
“…是…是‘白骨’的人…他们说…有几只肥羊会过来…让我们拖住…等他们的人到…”
“他们人在哪?!”
孙悟坤逼问。
“不…不知道…只说信号为号…”
“妈的!”
孙悟坤骂了一句,知道此地绝不能久留。他对着外面喊:“白玲!准备撤!”
他又对唐启元和朱戒吼道:
“搬东西!快!”
唐启元和朱戒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柜台上的水、食物和燃料往袋子里装。
孙悟坤用枪指着老哈米德和那些汉子,缓缓退向门口。
就在他们刚退出补给站,准备上车时,远处荒原的地平线上,扬起了滚滚烟尘!几辆高速行驶的武装车辆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车身上那白骨缠绕的狰狞标志,在阳光下隐约可见!
“白骨网络的人来了!”
朱戒尖叫!
“上车!”
白玲吼道!
孙悟坤一把将老哈米德踹回店里,最后一个跳上“骊歌”。车门还没关紧,白玲就已经猛踩油门,沉重的战车发出咆哮,碾起漫天尘土,朝着与追兵相反的方向疯狂冲去!
身后,补给站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零星的枪声,但很快就被远远甩开。
“骊歌”再次亡命奔逃,刚刚补充的一点物资,远远不足以缓解危机。而身后,新的追兵已经张开了獠牙。
唐启元回头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烟尘,心沉到了谷底。这西行之路,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一步一个坎,看不到尽头。
正是:孤站糖霜终是假,荒原白骨迫眉睫。铁驼饮血向西去,不破重围誓不还!(第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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