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残喘绿洲地 蜜语隐毒箭
“骊歌”拖着残躯,在苍茫暮色中一步一瘸地前行。车上无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历经生死后才有的坚毅。
“骊歌”几乎是蹭着地皮,一步三晃地挪到了那片枯黄与绿色交织的地带。离近了才看清,这哪算绿洲,不过是一条濒死河沟挣扎吐出的最后一口湿气。几丛耐旱的骆驼刺和沙枣树蔫头耷脑地挤在河床边,河水浅得只能漫过脚面,浑浊不堪,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与腐烂混合的气息。
可就这点水,在眼下这当口,简直比琼浆玉液还金贵。
白玲把车停在一处相对背阴的土坡后面,车子彻底熄了火,发出一阵类似叹息的吭哧声,便再无声息,像一头彻底累瘫的巨兽。
“快!看看水能不能喝!”朱戒第一个蹿下车,圆滚滚的身体连滚带爬地扑到河边,捧起水就要往嘴里灌。
“想死你就喝!”白玲一声厉喝,一个简易水质检测仪精准地扔到他怀里,“这荒郊野外的水,你也敢直接往肚子里灌?嫌命长?”
朱戒讪讪地接过仪器,插进水里,看着上面疯狂跳动的红色数值,胖脸皱成了苦瓜:“哎呦喂…杂质超标三倍,微生物群落快赶上一个小型培养皿了…得烧开了才能勉强入口…”
“那还愣着干啥?”孙悟坤跳下车,活动着酸痛僵硬的筋骨,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捡柴火,挖坑,烧水!哑巴,占据制高点,警戒。胖子,发挥你特长,去看看那些沙枣树,刮地三尺也要找出点能下嘴的东西!唐博士,搭把手,把所有能装水的容器都找出来!”
无需多言,求生的本能驱使众人立刻分头行动。在这片残酷的荒原上,迟缓就意味着死亡。
沙明一言不发,如同幽灵般拎着他那杆改装狙击枪,迅捷地爬上了土坡,找了个视野开阔的砾石后方趴下。狙击镜如同冷静的鹰眼,缓缓扫过每一寸沙丘、每一片阴影。这片微不足道的绿色,在无垠的死寂荒原上,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显眼,天知道会引来什么饥饿的猎食者。
孙悟坤和唐启元忙着收集柴火——其实也就是些枯死的硬草和低矮灌木的干枝,数量少得可怜,且不禁烧。朱戒则在那几丛沙枣树下仔细翻找,竟真让他从干裂的土里和荆棘深处,抠出了一些干瘪瘦小、几乎被风干成木渣的果子,他如获至宝地揣进怀里,又用匕首费力地去剥那些坚韧无比的树皮。
白玲则再次钻进了“骊歌”底盘下,继续与她那宝贝引擎搏斗。扳手与钳子的敲击声、偶尔泄出的低声咒骂,都预示着情况极不乐观。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堆可怜巴巴的篝火终于升了起来。火苗微弱,在热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用头盔和找到的破铁罐装了浑浊的河水,架在火上慢吞吞地烧着,等待水开的过程漫长得令人心焦。
朱戒将那些干瘪的沙枣分给大家,一人仅得几颗,塞牙缝都不够。果子嚼在嘴里,又酸又涩,还满是沙尘,但那股微弱的甜意和实在感,还是让疲惫的众人精神稍振。
孙悟坤慢慢嚼着枣子,坚硬的核心在他齿间咯咯作响。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那片被热浪扭曲的地平线,眉头紧锁:“太静了…静得反常…白骨那帮杂碎,在魔鬼城吃了那么大的亏,能就这么算了?”
唐启元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着相对干净的树皮内侧,试图收集些植物纤维以备不时之需。“也许…是这里的磁场干扰依然存在,暂时屏蔽了他们的追踪信号?或者…他们在等待我们更加虚弱的时候?”
“更加虚弱?”孙悟坤冷笑一声,“等咱们渴死饿死,然后过来捡现成的吗?”
正说着,土坡上的沙明突然打出一个凌厉的手势——有情况!
所有人瞬间如同被压紧的弹簧,猛地抄起武器,迅速隐蔽到车体或土坡之后。
只见远处,一个瘦小干枯、裹着破旧不堪袍子、牵着匹瘦骨嶙峋骆驼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绿洲方向挪动。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孤身旅人或者小贩。
那人也看到了他们以及那缕微弱的炊烟,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靠近,在几十步外停下,高高举起双手,用沙哑得像破风箱般的声音喊道:“过路的…行行好…讨口水喝…愿用货物交换…”
孙悟坤眼神示意其他人保持警戒,自己端着步枪走上前,在十几步的距离停下,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在对方身上刮过。那人看着年约五六十,脸庞被风沙侵蚀得沟壑纵横,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卑微讨好,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一个人?在这片吃人的地方溜达?”孙悟坤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
“唉…老天爷不赏饭吃,只能拿命拼…”老人哀叹着,拍了拍骆驼背上驮着的两个脏兮兮的袋子,“倒腾点没人要的零碎,换口吃的…这世道,能活一天算一天…”他眼巴巴地望着火上那罐即将烧开的热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剧烈地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唾液。
唐启元看着有些不忍,低声道:“他的脱水体征很明显…从人道主义角度,或许…”
孙悟坤抬手打断了他,继续追问:“从哪个方向来?路上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没有?比如车队,或者穿着统一制服的人?”
老人茫然地摇摇头:“从西边…那个老废矿场过来…一路上除了沙子和石头,啥也没有…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昨天…还是前天?记不清了…看到天边有几股老粗的黑烟,像是着了大火,还隐隐有打雷似的动静…我没敢凑近,绕着走了…”
他描述的,似乎是魔鬼城方向发生的激战。
孙悟坤盯着他看了足有十秒钟,才微微压下枪口,朝后面挥了挥手。唐启元连忙用杯子装了点半开的热水,小心地递过去。
老人千恩万谢,双手颤抖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啜饮着,仿佛在品尝生命之源。
朱戒凑了过来,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打量着骆驼身上的袋子:“老哥,你这袋子里都啥宝贝?有吃的没?用的也行!咱们公平交易,价钱好说!”
老人放下杯子,脸上堆起谦卑的笑容:“有!有!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您几位爷看得上眼就好…”他解开一个较大的袋子,里面杂乱地堆着生锈的零件、破损的电子板、几块看不出成分的矿石、以及几本封面模糊、快散架的旧时代杂志。
朱戒翻了翻,失望地撇撇嘴:“尽是些破烂啊…”
老人又殷勤地解开另一个小些、但看起来更结实的袋子,里面的东西稍微像样点:几包包装破损但尚未变质的合成食物棒、几板珍贵的净水药片、一小瓶医用酒精、以及两盒适配常见型号能量武器的标准电池。
“嘿!这个好!”朱戒眼睛一亮,拿起能量电池仔细看了看型号,“怎么卖?”
老人报了个价,在这文明湮灭之地,虽堪称天价,但尚未完全脱离“交易”的范畴。
朱戒习惯性地就要砍价,孙悟坤却再次打断,直接对老人说:“电池、药片、酒精、食物棒,我们全要了。另外,打听个事,这附近,有没有能修这种大家伙的地方?”他拇指朝后,指了指瘫痪的“骊歌”。
老人接过孙悟坤递来的能量币,仔细摩挲后揣进怀里最深处,脸上笑出了更多褶子。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修车啊…这附近…往前再走百十公里,倒是有个‘鼹鼠镇’,是个挖在地下的集市,三教九流啥人都有,据说有几个老师傅手艺不错,开的是黑作坊…但那儿水浑得很,不太平…”
他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恐惧:“几位爷要是去那儿,可得把招子放亮些。最近风传…牛氏集团的人,在那边撒了大把赏钱,要找什么人…赏格高得吓死人嘞…”
几人心中同时一凛!
孙悟坤眼神一冷:果然,追魂索命的来了。
朱戒胖脸肌肉一僵:乖乖,这赏金怕不是要买咱们全队的脑袋!
白玲与唐启元快速对视一眼:最担忧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孙悟坤面上却不动声色:
“谢了。我们只是路过,随便问问。”
交易完成,老人又讨了点水装满自己的皮囊,千恩万谢地牵着那匹瘦骆驼,慢悠悠地走向荒原深处,很快便被起伏的沙丘吞没了身影。
“鼹鼠镇…”
白玲从车底钻出,用沾满油污的布擦着手:
“我听过这名字,是方圆几百里内最大的黑市和情报窝点,也是牛氏集团势力渗透的重点区域。去那里,等于半只脚踏进了蜂窝。”
“但也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找到专业零件和维修机会的地方。”
唐启元接口道,眉头紧锁:
“而且,牛氏的悬赏已经铺开,我们的画像恐怕早已传遍…此行,无异于自投罗网。”
朱戒却依旧望着老人消失的方向,胖脸上满是疑虑,喃喃道:
“不对…不对劲…”
“哪里不对?”
孙悟坤立刻追问。
“那老家伙…”
朱戒用力挠着后脑勺:
“他的手…太干净了。一个常年在这鬼地方刨食吃的老货郎,风里来沙里去的,手上怎么可能一点老茧、裂口都没有?皮肤光溜得…像是天天用奶泡着…还有,他接过能量币的时候,食指和拇指…那个弯曲的弧度,很别扭,不像是拿东西,倒像是…像是在拆卸或者安装什么精密玩意儿…”
常年接触枪械、爆炸物或进行精密作业的人,才会在某些手指留下特定的肌群记忆和姿态!
孙悟坤脸色骤变!“操!是‘工匠’!”他猛地端起枪,如同猎豹般朝着老人消失的方向疾冲而去!土坡上的沙明也瞬间调转枪口,狙击镜死死锁定那片区域!
但哪里还有人影?空旷的荒原上,只有热风卷起的沙尘在打着旋儿,仿佛那个老人和骆驼从未存在过。
只有死寂的沙丘,和一阵阵灼热的风。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沿着众人的脊椎悄然爬升,死死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老人,根本就是一双精心伪装的“眼睛”!他来确认猎物的状态,散布半真半假的消息(鼹鼠镇或许存在,但无疑是龙潭虎穴),甚至可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了追踪的印记!
这片短暂的憩息之地,瞬间危机四伏,杀机暗藏。
(第十七章 完)
下回分解:神秘货郎究竟是谁的耳目?他留下了怎样的致命陷阱?“鼹鼠镇”是绝境生机还是十面埋伏?团队能否在杀机四伏中修复“骊歌”,继续西行?
正是:
大漠藏奸形,蜜语隐毒箭。
临渊觉踵涩,鼹鼠镇中有什么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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