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新镶嵌的玻璃窗,将书房映照得亮堂温暖。林战坐在宽大的花梨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不是经史子集,而是一本墨迹未干的新账簿。账簿的封面上,是林安亲笔写下的端正楷书:“格物基金收支总录”。
书案一角,整齐地码放着几封已经拆阅的信函。火漆印纹各异,有江南苏家独特的锦云纹,也有靖王府的蟠龙印。随信附来的,是一张张质地厚重、数额惊人的银票。这些代表着琉璃镜在江南上层社会掀起狂潮后,第一批返回的巨额利润。
老管家林安垂手站在一旁,脸上交织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一丝不安。他管理护国公府账目几十年,经历过府邸鼎盛时的挥金如土,也熬过了抄家后的捉襟见肘。但像眼下这般,几乎每隔几日便有巨额银钱从隐秘渠道涌入,库房里的现银和银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起来的情形,还是平生头一遭见到。这钱来得太快,太猛,让他这个老成持重的人,都有些心惊肉跳。
“少主,”林安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苏家这月的分红又到了,扣除我们采购原料和打点的开销,净入……净入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又翻了一下,代表一个足以让京城中等人家奢华生活数年的惊人数字。“库房……快堆不下了。是不是该购置些田产铺面,或者……存入库?”他指的是官办的银库,虽稳妥,但难免留下痕迹。
林战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一张银票,薄如蝉翼的桑皮纸,上面繁复的暗纹和朱红的印鉴,代表着无可置疑的购买力。阳光透过纸张,映出背面的水印。这轻飘飘的一张纸,是改变命运的力量,也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他想起了穿越前实验室里为经费绞尽脑汁的日日夜夜。知识转化为财富,财富再反哺科研,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循环。但在这个时代,拥有巨额财富而无足够力量守护,便是稚子怀金于市。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 他轻声念出《大学》中的句子,目光却锐利如刀,“财富可以装饰屋宇,但唯有德行才能滋养自身,使心胸宽广。如今金流涌入,是‘润屋’之时,但更需‘润身’、‘润心’——滋养我们的根本,拓宽我们的格局。”
他放下银票,看向林安,语气坚定:“林伯,这些钱,不能只用来买田置地,更不能轻易存入官库。它们有更重要的去处。”
他推开账簿,取过一张白纸,拿起炭笔,快速勾勒起来。不再是复杂的机械图,而是一个简单的组织结构图。最上方,写着“格物基金”四个大字。
“即刻起,设立‘护国公府格物基金’。”林战边画边解释,“所有琉璃镜及其他未来产业所得利润,除维持府内必要开支和储备应急外,其余全部注入此基金。基金独立核算,专款专用。”
他在“基金”下方画出几个分支:
“其一,研发投入。重金招募各地能工巧匠,不限领域,凡有奇思妙想、精湛技艺者,皆可吸纳。设立专项奖金,鼓励匠作院对琉璃工艺、新式农具、乃至你上次提过的水力器械进行改进创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利器’之费,不能省。”
“其二,学堂建设。在府内开设‘格物学堂’,不仅教授工匠子弟识字算数,更要请老师傅系统传授技艺,还要讲析这技艺背后的道理。我们要的,不是只会模仿的匠人,而是能举一反三、懂得‘格物致知’之理的新式工匠。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此乃根基。”
“其三,原料储备。大量、低调地收购高品质的石英砂、纯碱、各种金属矿石,乃至海外传来的稀奇物料。建立我们自己的原料库,避免受制于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其四,情报收集。这笔钱,也要拿出一部分,用于拓展我们的耳目。不仅仅是商业情报,朝堂动向、边境军情、乃至海外消息,都要有所涉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林安听着,初始的震惊渐渐化为叹服。少主的眼光,远非寻常商贾可比。他看到的不是眼前的富贵,而是更长远的根基与力量。
“可是少主,”林安仍有顾虑,“如此大的动作,银钱流动频繁,恐怕会引起外界注意,尤其是……那边。”他隐晦地指了指皇城方向,意指三皇子一党。
“所以,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林战早已思虑周全,“明面上,我们依旧是那个靠着变卖祖产、精打细算度日的落魄国公府。所有大宗采购,通过苏家或其他可靠渠道,分散进行,化整为零。基金运作,由你和我直接掌握,账目另设,知情者限于核心几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匠作院方向传来的隐约敲打声。“林伯,这涌入的金流,是活水,不是死潭。我们要用它开凿沟渠,灌溉出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让它淤积成招灾惹祸的沼泽。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引用了庄子的名言,“如今我们有了‘江湖’,就不能再满足于‘相濡以沫’的窘迫。要让这水活起来,养出足以遨游四海的蛟龙!”
林安闻言,心中豁然开朗,深深一揖:“老奴明白了!定当竭尽全力,管好这‘基金’,不负少主重托!”
从这一天起,护国公府的财富,如同地下暗河,开始沿着林战规划的渠道,悄然涌动。它滋养着匠作院的炉火,点亮格物学堂的灯盏,汇聚着四方的信息,为这座看似沉寂的府邸,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与潜力。金流暗涌,正在无声地塑造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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