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寨的整军建制,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更深的波澜已悄然涌动。新颁布的军规条例、统一的操练号令、打散重编的营伍,虽极大地提升了效率与纪律,却也不可避免地触动了旧有格局的积弊与人心深处的暗流。
这日午后,李晏正与墨尘、石勇在校场观摩秦英、黑熊操练锐士营新阵。士卒们披着新配发的皮甲,手持制式长枪,随着鼓点进退刺击,虽汗流浃背,但阵列森严,呼喝之声已有几分精锐气象。
“十日之功,能有此等军容,秦兄弟与黑熊统领辛苦了。”李晏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秦英沉稳,黑熊勇悍,二人配合相得益彰。
“全赖寨主信任,石大哥支持,弟兄们肯吃苦。”秦英抱拳,语气沉稳,不居功自傲。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却从校场边缘的辎重堆放处传来,夹杂着激烈的争吵声,打破了操练的肃穆。
众人眉头一皱。石勇沉声道:“过去看看。”
几人快步走去,只见一群士卒围成一圈,中间两拨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拨是原黑云寨的老兵,为首的是一名面色涨红的什长;另一拨则是新近打散编入的原卧牛寨降卒,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悍勇汉子。地上散落着几捆新到的麻布和几件皮甲。
“怎么回事?!”石勇一声断喝,声如雷霆,顿时压住了场中喧嚣。
众人见寨主和几位大头领到来,纷纷噤声,让开道路。那老兵什长见到石勇,如同见了主心骨,抢步上前,指着那疤面汉子愤声道:“石统领!您来得正好!评评这个理!这批新到的麻布和皮甲,是按营分配,俺们锐士营的份额,这王胡子竟敢带人来抢!还说……还说咱们老兄弟占着茅坑不拉屎,好东西都紧着自家!”
那被称为王胡子的疤面汉子毫不示弱,梗着脖子吼道:“放你娘的屁!俺们也是锐士营的人!凭什么发下来的新甲,尽是你们老营的人先挑,剩下的破铜烂铁才轮到俺们?这麻布,你们的人领的是细麻,给俺们的却是粗麻!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你血口喷人!分配自有章程!”
“狗屁章程!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两边火气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动手。
李晏面色沉静,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闻讯赶来的周铁柱和冯默身上。“冯先生,物资分配清单可在?”
冯默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寨主,所有物资入库、分配,皆按新立章程,有详细记录。锐士营此次应分细麻二十匹,粗麻三十匹,新皮甲一百领,旧皮甲五十领,均已按名册发放,并无克扣。此事老朽与周头领可共同作证。”
周铁柱也点头:“是啊寨主,俺和老冯亲自盯着发放的,账目清楚,绝无偏私!”
李晏看向那王胡子:“王胡子,冯先生和周头领的话,你可听见?账册在此,你可要查验?”
王胡子气势一窒,他本不识字,但见冯默和周铁柱说得笃定,心下已信了七八分,但嘴上仍不服软:“账目是账目……可……可发到手里,就是不一样!”
这时,墨尘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力:“王什长,你且说说,你领到的是细麻还是粗麻?皮甲是新是旧?”
那王胡子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俺……俺领的是粗麻,旧甲。”
墨尘又看向那老兵什长:“这位兄弟,你呢?”
老兵什长道:“俺领的自然是细麻,新甲!”
墨尘点点头,目光扫视全场,朗声道:“这便是了。按新立《功勋抚恤暂行条令》第三章第七条:军械物资分配,优先保障一线战兵,并依个人近三月功勋值、岗位风险等级综合核定。这位兄弟,”他指向老兵什长,“若我所记不差,你应是上月北麓之战率先破敌的功臣,功勋簿上记为‘乙上’,且身为什长,常需临阵在前,故按例优先配发新甲细麻。而王胡子你,新附不久,功勋未立,暂列‘丁下’,分配粗麻旧甲,合情合理。”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非偏私,乃是彰功励进!让奋勇杀敌者得优待,让后来者知所趋避!若你王胡子日后立功,功勋提升,自然也能领到新甲细麻!反之,若有人无功受禄,才是真正寒了奋勇弟兄的心!尔等可明白?”
一席话,条分缕析,将矛盾根源指向了新建的、相对公平的“功勋制度”。王胡子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大多不识字,只觉受了委屈,却不知其中还有这般规矩。如今被墨尘当众点明,顿时哑口无言,脸上阵红阵白。
李晏适时开口,声音威严:“墨先生所言,便是寨中规矩!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按章办事,方能服众!王胡子,你聚众闹事,质疑上官,按军规,当杖二十!念你初犯,且事出有因,罚你领军棍十记,饷银一月!你等参与喧哗者,各罚饷银半月!可服气?!”
王胡子等人冷汗涔涔,连忙跪地:“小的服气!谢寨主开恩!”
“至于你,”李晏看向那老兵什长,“遇事不报上官,擅自与同袍冲突,亦有错,罚饷银半月!日后若再遇不公,可直禀上官,或至军法官处申诉,不得私斗!”
“是!小的知错!”老兵什长也赶紧认罚。
一场风波,在墨尘引据规章和李晏的公正裁决下,迅速平息。受罚者心服口服,围观士卒也深受教育,对新立的规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然而,内部的纷扰刚平,外部的危机接踵而至。
傍晚,萧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议事堂,带来了紧急军情。
“寨主,郡城密报。”萧影语速稍快,“张文远已知我寨整军大致情况,惊怒交加。他不敢明攻,已使出毒计:一,严令郡内所有商号,严禁与我寨交易盐铁药材,违者重罚;二,在郡城及周边村镇大肆散布谣言,污蔑我寨‘勾结北虏,欲血洗郡城’,煽动民意;三,据内线密报,其已挑选一队心腹府兵,约百人,伪装成流匪,意图在三日后偷袭我联盟外围的黑风岭哨站,企图制造摩擦,挑拨联盟关系,试探我军反应。”
李晏眼中寒光一闪:“经济封锁,舆论污蔑,军事挑衅……这张文远,手段倒是阴狠俱全。”
石勇怒道:“这老贼!不敢真刀真枪来,尽玩这些下作手段!”
墨尘沉吟片刻,道:“寨主,张文远此举,意在困我、污我、乱我。经济封锁是断我血脉,舆论污蔑是毁我根基,军事挑衅是探我虚实。若应对不当,联盟初定的民心士气恐受打击。”
“先生以为该如何应对?”李晏问道。
“经济封锁,非一日可破,需另寻渠道,此事可交由周、冯二位先生设法周旋。舆论污蔑,浊者自浊,可令周头领麾下之人,在郡城散播真相,揭露张文远勾结北虏、苛政虐民之实,以正视听。至于军事挑衅……”墨尘眼中精光一闪,“此乃危机,亦是良机!正好借此,检验新军成色,扬我联盟军威!”
李晏颔首:“正合我意!石勇!”
“在!”
“命你即刻派人密赴黑风岭,令其加强戒备,外松内紧!秦英、秦华!”
“末将在!”秦氏兄弟踏前一步。
“命你二人各率本部锐士营、前锋营精锐,连夜出发,秘密驰援黑风岭,于险要处设伏!我要这百名府兵,有来无回!”
“得令!”
“萧影,让你的人,盯死那支伪装府兵,掌握其准确行踪!”
“明白。”
一道道命令传出,黑云寨这辆战车再次启动,迎着暗流,碾向未知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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