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喧嚣与荣耀,如同最绚烂的烟花,持续了整整半月。
未央宫内夜夜笙歌,庆功宴席连绵不绝。
霍昭作为绝对的主角,被无数赞誉、奉承和探究的目光所包围。
大司马骠骑将军的尊号,增封的食邑,堆积如山的赏赐……他已然位极人臣,荣宠无以复加。
然而,在这极致的繁华与热闹之下,霍昭的心却愈发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这一日,宫中又设大宴。
丝竹悦耳,舞姿曼妙,觥筹交错间,尽是阿谀之词。
皇帝高踞御座,满面红光,频频向霍昭举杯。
“爱卿啊,”酒至半酣,皇帝看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带着深意扫过霍昭,“你如今功盖寰宇,声威震主,连朕这未央宫,都快装不下你的功劳了。哈哈!”
虽是玩笑的口吻,但“声威震主”四个字,却像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入了霍昭的耳中。
他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席间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又爆发出更热烈的奉承。
“陛下说笑了!霍将军之功,皆乃陛下天威所致!”
“是啊是啊,霍将军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
霍昭放下酒杯,离席躬身,语气恭谨而沉稳:“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漠北之功,全仗陛下运筹帷幄,大将军居中调度,全军将士浴血奋战。臣不过适逢其会,偶立微功,岂敢言‘震主’?臣之一切,皆陛下所赐,唯有鞠躬尽瘁,以报陛下天恩。”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将功劳完全归于上意和集体,态度谦卑至极。
皇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但深处那抹审视,并未完全消散。
他笑着摆手:“爱卿过谦了!快坐,快坐!今日只论君臣同乐,不论国事!”
宴会继续,但霍昭心中已然警铃大作。
深夜,大司马府邸(新赐的府宅)书房内,烛火摇曳。
霍昭屏退了所有仆从,只留下从漠北带回的、绝对可靠的几名老部下。
阿月也在,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霍昭紧蹙的眉头。
“将军,今日宴上,陛下那话……”赵破奴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忧色。
连他都听出了那话语中的试探之意。
霍昭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来如此,岂是虚言?陛下雄才大略,亦深谙制衡之道。我如今功高,年纪又轻,若不知进退,只怕祸不远矣。”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今日之荣宠,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陛下今日能予我一切,他日……亦能收回一切。”
阿月虽然不完全明白那些复杂的权术,但她能感受到霍昭话语中的沉重和担忧。
她轻声道:“兄长,那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回草原去,或者去山林里,像以前一样。”
霍昭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但随即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去哪里?况且,我霍家满门忠烈,我亦深受国恩,岂能因惧祸而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能退,但可‘藏’。”
“藏?”赵破奴不解。
“急流勇退,韬光养晦。”
霍昭解释道,“自明日始,我称病,不再参与朝会,谢绝一切宴请和拜访。府门紧闭,低调行事。所有封赏,除必要开销外,尽数散于军中旧部及阵亡将士家属,以示无贪恋权位之心。”
他看向赵破奴:“破奴,你明日便替我上表,言我漠北旧伤复发,需长期静养,恳请陛下准我卸去部分日常军务,以便安心调理。”
赵破奴恍然大悟:“末将明白!将军这是以退为进,消除圣忌!”
霍昭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此外,严密注意朝中动向,尤其是那些与我不睦,或可能借此机会攻讦于我之人。我们要未雨绸缪。”
帝王心术,深如瀚海。
霍昭凭借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在荣耀的巅峰,选择了急流勇退,以谦逊和低调,来应对那无形却致命的猜忌与风险。
这长安的棋局,远比漠北的战场,更加凶险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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