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争论声渐渐平息,如同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沉默不语的霍昭,等待着他的决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期待。
霍昭缓缓站起身,玄色战袍的下摆掠过沾染了点点泥污的案几边缘。
他目光平静却极具分量地扫过众将,最后定格在李威那犹自激动泛红的脸庞和那位王参军紧锁的眉头之上。
“李将军所言,于情于理,并无不妥。”
霍昭的声音沉稳,如同磐石,在寂静的大帐中清晰回荡,“阿月与狼群昨夜之功,有目共睹,若非其预警于未然,助战于危难,我军损失必然更为惨重,甚至这营寨能否屹立至今,犹未可知。”
他话语一顿,目光更加锐利,“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乃治军之本,铁律如山。不能因其身份特殊,便视而不见,寒了有功者之心,亦寒了潜在助力之意。”
他略微停顿,给了众人消化的时间,然后话锋如溪流转过山石,自然过渡:“然,王参军所虑,亦非空穴来风。阿月非我军籍,狼群更非披甲之士,按常例旧制,确实无法录入斩首破阵之功簿,赏赐钱帛、擢升官爵更是无从谈起。”
众将屏息凝神,连帐外呼啸而过的风声都仿佛变得清晰可闻。
霍昭不再多言,他步履沉稳地走到帅案前,取过一卷质地细密、边缘裁切整齐的素白帛书,将其徐徐展开,压上青铜镇纸。
他提起那支狼毫笔,在歙砚中饱蘸了浓墨,一边悬腕运笔,那笔尖在帛纸上划出沉稳的沙沙声,一边对众人说道,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非常之功,需待非常之赏,亦需行非常之事。此事关乎军心士气,亦触及朝廷规制,已非我等在此争论便可定夺。”
他笔下不停,继续道:“本将即刻修表,上奏陛下,陈明昨夜战况之惨烈、我军将士之英勇,尤其需详述阿月如何凭借野性直觉预警粮草之危、狼群如何依从指挥协同作战、力挽左翼狂澜之功。其功绩细节,务必如实、详尽,禀报于陛下驾前,不容丝毫隐瞒或贬低。”
帛书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霍昭略微放缓语速,补充着表文的核心诉求:“表中,本将亦会剖白心迹,陈情其中利害。阿月虽为狼女,出身不明,然观其行止,心性质朴赤诚,其能卓着,于侦察敌情、预警险兆、乃至特殊战况之下,皆可发挥寻常士卒难以替代之奇效。留其在军中,非为一己私情,实为巩固边防、对抗匈奴之大业计。恳请陛下圣心独断,念其功劳,察其潜力,准许其暂留军中,以观后效,若其果能为国朝所用,则再议长久安置之策。”
他写罢最后一句,将狼毫笔轻轻搁回青玉笔山,拿起写满墨迹的帛书,仔细吹干,然后递给侍立一旁的书记官,吩咐道:“以六百里加急,直送长安,务必面呈大将军卫稚,由其亲自转呈陛下御览。途中不得有任何延误或疏漏。”
“诺!卑职定不辱命!”
书记官双手恭敬地接过这封沉甸甸的奏表,小心纳入怀中,转身疾步出帐,马蹄声很快由近及远,消失在营地的喧嚣中。
霍昭这才再次转向帐中诸将,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面孔:“在陛下旨意抵达之前,阿月与狼群,依旧按此前安排,居于划定区域,由张氏悉心照料,受我军规庇护。一应用度,参照有功之士,不得克扣。任何人,无论官职高低,不得因其身份特殊而妄加揣测、挑衅生事、或散布流言!违令者,无论情由,皆以扰乱军心论处,军法无情!”
他的目光最后在那几位持反对意见的将领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如山岳般沉重的压力,让几人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末将等谨遵将军号令!”帐中诸齐声应诺,再无杂音。
霍昭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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