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一迪家那充斥着甜腻香薰和隐晦试探的客厅里出来，乔卫东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感觉像是从一个粘稠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王太太最后那欲语还休、眼神闪烁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清晰无比。
他知道，一颗名为“可能性”的种子已经埋下，只待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但他很清楚，眼下有比这更紧迫的“风险管控”需要处理，那就是童文洁。
那天早上酒店仓皇逃离后，他们再没联系过。
手机里属于童文洁的聊天框安静得像座坟墓，但这死寂之下，潜藏着足以引爆他现有安稳生活的巨大能量。
那晚的荒唐是颗定时炸弹，而方圆，作为童文洁的丈夫、他名义上的朋友，就是最危险的引信。
他绝不允许这颗炸弹被引爆。
接下来的几天，乔卫东一边盯着“未来资本”几个关键项目的推进，一边不动声色地开始了他对方圆的“战略部署”。
他动用了新建立起来的人脉网络，很快锁定了一个机会。
公司在欧洲的一个合作项目，正处于开拓初期，需要一名经验丰富、值得信任、且能长期驻外的高级协调人。
职位听起来光鲜，薪水也开得诱人，但地点偏僻，工作繁琐，且归期不定，在内部被视为一块难啃的骨头，几乎没人愿意去。
对乔卫东来说，这简直是天赐的“风险隔离”工具。
他没有直接联系方圆，而是先约了童文洁。
他选了一家格调高雅、私密性很好的咖啡馆包间。他知道，这次会面，必须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童文洁来了。
她穿着一身深色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试图重新拾起职场女性的干练外壳，但眉眼间那份挥之不去的憔悴和看到乔卫东时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却驱不散那份尴尬。
“你……找我有事？”童文洁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目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不敢与他对视。
乔卫东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被牵连而产生的不快也淡了些。
说到底，那天晚上，一个巴掌拍不响。
“文洁，”他用了比较熟稔的称呼，语气平和，“首先，为那天早上的不告而别，还有……那张纸条，道歉。方式欠妥，但我当时的想法是，我们必须立刻切割，避免更糟的局面。”
童文洁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带着点委屈和愤怒：“切割？乔卫东，你说得轻巧！那是……那是能随便切割的吗？”
她声音压低，带着哽咽，“我这些天……吃不下睡不着，看到方圆就心虚！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我……”
“我明白。”乔卫东打断她，递过去一张纸巾，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冷静，“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解决方案，一个能从根本上降低风险，甚至……可能给你们家带来转机的方案。”
“解决方案？”童文洁疑惑地看着他。
“没错。”乔卫东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公司有个项目，在欧洲，需要一个负责人。
职位是高级项目总监，薪水是现在的两倍以上，还有额外的驻外补贴和业绩分红。我觉得，方圆非常合适。”
童文洁愣住了，眼睛眨了眨，似乎没太反应过来：“欧洲？外派？让方圆去？”
“对。”乔卫东语气笃定，“你看，文洁，你刚刚经历了职场挫折，正好需要时间调整和寻找新的机会。
方圆呢，他在现在的单位，虽然稳定，但上升空间有限，有点温水煮青蛙。
这次外派，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建功立业’的机会！不仅能大幅提升收入，还能积累宝贵的国际项目经验，对他未来的职业生涯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描绘的前景相当诱人，完全是从为方圆着想的角度出发。
童文洁有些动容，但更多的是犹豫：“可是……去欧洲？那么远……要去多久？方一凡马上就要高三了，他爸不在身边……”
“长远利益！文洁，要看长远利益！”乔卫东加强语气，像在说服一个犹豫的投资者，“短暂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团聚和更坚实的经济基础。
方一凡那边，你可以多费心，而且现在通讯这么发达，视频电话很方便。
等方圆在那边站稳脚跟，做出成绩，你们家的整体‘资产质量’和‘抗风险能力’都会大大提升！
这比你和我在这里提心吊胆，担心哪天事情败露，导致家庭破裂，要强一万倍，不是吗？”
他精准地戳中了童文洁最深的恐惧和最大的软肋，家庭稳定和未来的保障。
童文洁沉默了，手指紧紧绞着纸巾，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让丈夫长期离家，她不舍，也担心。
但乔卫东的话又像魔鬼的低语，不断在她耳边回响：高薪、晋升、降低风险、家庭保障……尤其是“降低风险”这四个字，像救命稻草一样吸引着她。
看着童文洁动摇的神色，乔卫东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最后加了一把柴：“这件事，由你出面去和方圆商量，最合适。
你就说，是通过你之前的人脉（反正你刚失业，说是以前积累的资源也合理）得到的消息，觉得机会难得，极力推荐他去。
这样，既能成全他的事业，也能……让咱们都安心。”
他把“安心”两个字咬得很重。
童文洁抬起头，看着乔卫东，眼神复杂。有感激（他提供了解决方案），有无奈（被迫的选择），有一丝被算计的不快，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妥协。她知道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好，我跟他说说看。”她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乔卫东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知道，童文洁这边，基本搞定了。
……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方圆那边，许久的安稳日子确实让他有些倦怠，突然天上掉下来一个如此诱人的“升职加薪”外加“出国镀金”的机会，而且还是自己老婆“千辛万苦”托关系找来的，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满怀感激和兴奋地答应了。
他甚至觉得，这是童文洁在失业后，依然在为这个家奋力拼搏的证明，心里对她更是怜爱和感激。
只有方一凡对此表示了强烈的抗议。
“什么？！爸你要去欧洲？！去多久啊？那我怎么办？我妈做饭那么难吃！”饭桌上，方一凡差点跳起来，脸皱成了一团。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童文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因儿子的依赖而有些发酸。
“一凡，”方圆搂住儿子的肩膀，笑着安慰，眼里闪着对未来的憧憬，“爸这是去给你挣大房子，挣留学学费去了！
你在家乖乖听妈妈话，好好学习，等爸在那边安顿好了，假期接你过去玩！欧洲诶！足球！时装！多棒！”
方一凡虽然还是嘟着嘴，但“欧洲”、“足球”这些字眼显然对他有吸引力，抗议的声音小了下去。
看着方圆兴高采烈、对童文洁感激涕零的样子，看着童文洁那强装笑容下隐藏的复杂心绪，看着方一凡那懵懂的不满，乔卫东心里那点因为算计朋友而产生的一丝丝愧疚，迅速被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成就感所取代。
完美！成功将“潜在做空力量”转移至海外市场！
他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这笔“风险对冲”操作，干净利落，效果显着。
几天后，乔卫东做东，在一家高级餐厅为方圆举行了一场小型的饯行宴。
到场的有宋倩、英子（不太情愿地被拉来）、童文洁、方一凡，算是两个家庭的小聚。
餐厅环境优雅，灯光柔和。方圆显得格外激动，频频举杯感谢乔卫东的“知遇之恩”（他以为是童文洁托的关系，但最终拍板的是乔卫东），感谢童文洁的“贤内助”，畅想着在欧洲大展拳脚。
“卫东，宋倩，文洁，你们放心！我方圆一定在那边干出个人样来！不辜负大家的期望！”他脸色通红，用力拍着胸脯。
宋倩虽然觉得这事有点突然，但看方圆这么高兴，童文洁也表示支持（她以为童文洁是想让丈夫有更好的发展），便也没多想，只是客气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乔卫东笑着和方圆碰杯，说着“一路顺风”、“前程似锦”的场面话，目光却不经意地与坐在对面的童文洁相遇。
童文洁迅速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捏着酒杯，脸上努力维持着为丈夫高兴的笑容，但那笑容底下，是只有乔卫东能看懂的如释重负和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
乔卫东心里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举起酒杯，对着童文洁的方向，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像是在庆祝一场合作的胜利，然后便将杯中那昂贵的红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微醺的快感。
一个潜在的巨大危机，就这样被他巧妙地化解于无形。
他成功地用一份远在海外、前途光明的“工作”，堵住了可能掀起的惊涛骇浪。
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乔卫东志得意满。
这盘棋，他下得越来越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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