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兰这话一问出口，饭桌上原本嘈杂的劝酒声、划拳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顾建军夹着一块肥肉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得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浓烈。
他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尤其享受别人对他财富的窥探与艳羡。
他慢条斯理地将那块晶亮的肥肉塞进嘴里，油脂的香气在口腔中爆开，他含糊地咀嚼着，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炫耀。
“是真的。”
“香江来的大老板，排着队要跟你们嫂子合作，拦都拦不住！”
“我的天爷！真有七百万！”
陈小兰一声尖叫，夸张地捂住嘴，那双瞪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震惊与贪婪。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钞票堆成的山。
“大哥，那得是多少钱啊？用麻袋装，能装下吗？”
顾建国也丢下了酒杯，身体前倾，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声音都在发颤。
“大哥……那嫂子现在，岂不是咱们县，不，咱们整个地区的首富了？”
看着弟弟弟媳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顾建军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他猛地一挥手，派头十足地沉声说道：“什么首富不首富的，俗气！”
“你嫂子说了，我们这叫企业家！目标是全国，是全世界！”
“对对对，企业家！”陈小兰点头如捣蒜，随即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紧紧盯着顾建军，“那……大哥，你看，咱们可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嫂子发了这么大的财，是不是也得……提携提携我们？”
这话一出，顾建军刚刚还舒展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爱吹牛，但不蠢。
赵美兰把县城的铺子给他们，已经是天大的人情。现在刚听到钱的响动，就想扑上来撕一块肉，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提携？怎么提携？”顾建军的语气冷淡下来，“铺子不是给你们了吗？只要肯下力气，一年挣个几千块，不比在土里刨食强百倍？”
“哎哟，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
陈小兰一听，立刻不乐意了，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一年几千块能干啥？买件新衣服，吃几顿肉就没了！再说了，我们这不也是想给老顾家脸上争光吗？”
“嫂子是名震全国的大企业家，我们这当弟弟弟媳的，总不能还守着个小破铺子，丢您的人吧？”
她这话，明着是诉苦，暗里却是拿“家族脸面”来绑架。
顾林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猛吃的顾卫国突然抬起头，嘴里还塞着半块馒头，含糊不清地喊道：
“婶，我妈说了，等我们厂里的彩电造出来，就让你们在县里开个最大的家电行，当大老板！”
这句话，是刚才在车上，顾建军吹牛时说的。
顾卫国这个半大孩子，根本不懂其中的弯绕，直接当成天大的好消息，给嚷嚷了出来。
轰！
仿佛一颗炸雷在饭桌上响起。
陈小兰和顾建国的眼睛，瞬间被点燃了，亮得吓人！
“真的？！”
陈小兰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一把抓住顾卫国的手臂，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卫国，你可不能跟婶婶开玩笑！你妈真这么说的？”
“当然了！我爸亲口说的！”顾卫国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挺起胸膛，一脸天真，觉得自己办了件大好事。
顾建军的脸色瞬间僵住。
他想呵斥儿子闭嘴，可话到嘴边，迎上弟弟弟媳那两双燃烧着渴望的眼睛，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当着他们的面，承认自己刚才是在吹牛？
他拉不下这个脸。
于是，他只能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这一下，彻底捅了马蜂窝。
顾建国激动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端起酒杯就冲到顾建军面前。
“大哥！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们！你放心，只要嫂子肯拉我们一把，我们保证把家电行开成全省第一！绝不给你和嫂子丢脸！”
陈小兰则更直接。
她心思一转，紧紧凑到顾建军身边，用一种自以为很小声、实则全桌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鬼鬼祟祟地说道：
“大哥，开家电行本钱可不少吧？你看，嫂子那七百万……能不能先挪个十万八万的，给我们当启动资金？”
“我们保证，一挣钱，立马就还！”
“噗——”
坐在顾林深旁边的顾晚秋，再也忍不住，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稀饭，猛地喷了出来。
她被陈小兰这番话的无耻程度给震住了。
张口就是十万八万，说得比借十块八块钱还要轻松随意。
整个饭桌的气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顾建军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最后变得铁青。
他再爱面子，也知道这个要求有多荒唐。
那七百万是公司的投资款，是用来建厂房、买生产线的，每一分钱都有严格的用途规划。
别说十万，就是一万，赵美兰都不可能拿出来给他们胡闹！
“胡说八道！”
顾建军终于爆发了，手里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钱是公司的！不是我家的！一分钱都不能动！”
陈小兰被他这声怒吼吓得一哆嗦，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她没想到，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大哥，说翻脸就翻脸。
“大哥，你吼什么呀……”她瞬间换上一副委屈的嘴脸，撇着嘴，“我……我也没说不还啊。咱们是一家人，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七百万那么多，拿出来一点点，对嫂子来说，不就跟九牛身上拔根毛一样吗？”
“你懂个屁！”顾建军气得直接站了起来，“那是投资款！是要算利息，要对投资人负责的！你以为是大风刮来的？”
眼看一场争吵就要彻底引爆。
顾林深终于放下了碗筷。
他拿起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与周围的剑拔弩张格格不入。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婶，我爸说得对，公司的钱，确实一分都不能乱动。”
陈小兰一听，刚要张嘴反驳。
顾林深却看着她，话锋一转。
“不过，开家电行这件事，也不是完全不行。”
一句话，让陈小兰和顾建国黯淡下去的眼神，再一次亮了起来。
顾林深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我妈给你们的那个铺子，地段很好。”
“你们要是真有心把生意做大，就应该先把那个铺子经营好，做出名气，积累下第一批稳定的客源和利润。”
“到那个时候，你们拿着漂亮的流水和盈利记录，去找银行贷款，扩大经营，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至于我妈这边，”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诱饵，“等你们的家电行真开起来了，货源上，她可以给你们最大的支持。比如，用远低于市场价的出厂价给你们供货。”
“这，才叫真正的提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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