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藤利三的新规矩，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阿兹特克人中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为“王”献上祭品。
用最新鲜的人血。
这两个词，瞬间点燃了他们血脉深处，那沉睡已久的，关于太阳神、荣耀和献祭的古老记忆。
他们那双麻木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
但这一次，火焰的颜色，不再是战斗时的狂热，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诡异的暗红色。
矿坑里的气氛，彻底变了。
阿兹特克人不再是沉默的行尸走肉。
他们疯了。
他们像一群嗜血的野兽，用一种自残般的方式，疯狂地挖掘着矿石。
矿镐与岩石的撞击声，变得急促而狂乱。
他们的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和喘息。
他们不再顾惜自己的身体，锋利的石头划破了他们的皮肤，他们毫不在意。
沉重的矿石砸伤了他们的脚背，他们也恍若未觉。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挖得更多，挖得最快。
只有前三名，才能获得那个至高无上的资格。
西班牙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纷纷躲到矿坑的角落里，惊恐地看着这群突然发疯的“印第安人”。
他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让这群奴隶，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唐·费尔南多站在矿坑边上，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手脚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斋藤利三的“新商机”是什么。
这个男人，他不是在管理，他是在“养蛊”！
他用最恶毒的方式，挑起了这群阿兹特克人最原始的欲望和信仰，让他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荣耀”，互相残杀，互相竞争，将自己的生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榨干。
傍晚，当收工的钟声敲响时。
三名阿兹特克武士，拖着远超常人极限的矿石，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斋藤利三的面前。
他们浑身是伤，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们古铜色的皮肤流下。
他们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但他们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斋藤利三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
他一挥手，两名日本武士，拖着一个被堵住嘴，捆得结结实实的西班牙水手，走了上来。
那是今天在矿坑里，因为偷懒而被费尔南多揪出来的一个倒霉蛋。
“他，就是你们的祭品。”斋藤利三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宣布。
三名阿兹特克武士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们看着那个在地上徒劳挣扎的西班牙人，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混合着神圣和残忍的光芒。
斋藤利三将一把锋利的黑曜石匕首，递给了其中最强壮的一名武士。
那把匕首，是他们的“马夸威特”上仅存的碎片，被斋藤利三特意保留了下来。
“去吧。”斋藤利三说，“为你们的王，献上忠诚。”
那名武士接过匕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绝望的西班牙人。
周围，所有的阿兹特克人都跪了下来，他们的口中，开始吟唱起古老的、外人无法听懂的歌谣。
那歌声，苍凉而诡异，像是在呼唤某个沉睡的远古邪神。
唐·费尔南多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他能听到那个西班牙水手，从喉咙深处发出的，被布团压抑住的呜咽。
他能听到黑曜石刀刃，划破皮肉的，那声令人牙酸的轻响。
他还能听到，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地上的声音。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一切都已结束。
那个西班牙水手，已经变成了一具喉管被切开的尸体。
三名获胜的武士，正用一个木碗，小心翼翼地接着从尸体脖颈处流出的鲜血。
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完成神圣使命后的、满足而疲惫的表情。
斋藤利三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他的“养蛊”计划，成功了。
从今天起，这些阿兹特克人，将不再需要任何鞭子和驱赶。
那个名为“献祭”的KpI，将成为他们生命中唯一的驱动力。
他们会为了这个“荣耀”，爆发出十二分，甚至二十分的潜力。
他们会以惊人的速度，消耗自己的生命，为佐渡金山，创造出最大的价值。
直到他们像烧尽的蜡烛一样，流尽最后一滴油，然后悄无声息地熄灭。
而他需要付出的成本，只不过是每天一个，无关紧要的，西班牙人的性命。
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当天晚上，三名武士，端着那碗还带着余温的鲜血，走进了他们“王”的帐篷。
那位年长的雄鹰武士，在族人的搀扶下，坐起身。
他看着那碗血，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情。
有激动，有悲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知道，当他喝下这碗血的时候，他就真的成了这个族群的“王”，也成了斋藤利三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将用同胞的鲜血，来浇灌和维系自己的“神性”。
而他的族人们，将在对他的“忠诚”中，一步步走向毁灭。
但他没有选择。
在族人狂热而期待的注视下，他接过了木碗，将那碗鲜血，一饮而尽。
帐篷外，斋藤利三和唐·费尔南多，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到了吗？费尔南多阁下。”斋藤利三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忠诚，是可以被‘量化’和‘激励’的。
信仰，也是可以被‘管理’和‘运营’的。”
“你以前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你把这些东西，看得太神圣了。
你总想着用上帝和荣耀去感化他们。
但你不知道，有时候，一碗血，比一万句福音，都管用。”
费尔南多一言不发。
他的身体，在冰冷的海风中，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看着那些跪在帐篷外，脸上带着满足和幸福表情的阿兹特克人，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些被蒙蔽的印第安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为了虚假的“荣耀”而献祭。
而自己，则为了桌上的一块烤鱼，一杯清酒，而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同胞的生命。
本质上，他们都是斋藤利三这个魔鬼，精心饲养的“蛊虫”。
只不过，他们被喂食的是“信仰”，而自己被喂食的，是“欲望”。
就在佐渡岛这座人间地狱，以一种诡异而高效的方式运转时。
在京都，羽柴秀吉的“内容创业”，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南蛮帝国覆灭记》的第一卷，在经过精心包装和预热宣传后，正式发售。
一时间，洛阳纸贵。
全日本的大名、公卿和富商，都以能第一时间搞到这本书为荣。
这本书，成了上流社会最时髦的社交工具。
人们在茶会上，在酒宴上，热烈地讨论着书里的内容。
他们惊叹于阿兹特克文明的辉煌，惋惜于它覆灭的悲壮。
更多的人，则是在字里行间，试图寻找和学习，那个遥远帝国兴亡的“经验教训”，以便用在自己家族的经营和扩张上。
没有人真正在意那个叫夸乌特莫克的皇帝，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他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谈资，一个满足了他们窥私欲和求知欲的文化商品。
羽柴秀吉赚得盆满钵满。
《叁号军资借契》的价值，也因此水涨船高。
整个项目，从一个濒临破产的烂摊子，奇迹般地，变成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然而，无论是正在数钱的羽柴秀吉，还是在玩弄人心的斋藤利三，他们都不知道。
一场意想不到的危机，正在悄然降临。
这一天，一艘不起眼的明国商船，停靠在了博多港。
船上下来一个穿着儒生服饰的中年人。
他拿着一封来自大明礼部的公文，找到了负责港口事务的株式会社管事。
他自称李乘风，是大明朝廷派来，核查日本与南蛮诸国贸易情况的“巡查御史”。
他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求株式会社，提供所有与西班牙人有关的贸易账目，和人员清单。
第二个要求，则更加直接。
他要亲自前往佐渡岛，探望那些被“安置”在那里的“西班牙友人”，以确认他们的“生活状况”，是否符合大明“万邦来朝，一视同仁”的仁爱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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