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团队内部，那种若有若无的、被监视的感觉。每一次技术会议的内容，似乎总能在第二天，就以某种“小道消息”的形式，出现在华盛顿的某些行业吹风会上。
她知道，有内鬼。而且，级别不低。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请进。”工藤静香转过身。
走进来的人，让她有些意外。是秦岚为她新指派的，那个不苟言笑的、新上任的安保总监，一个代号叫“白泽”的中国男人。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
“工藤女士，”白泽微微向她鞠了一躬，语气平直，没有任何感情，“老板有一个新的指令。”
“什么指令？”
“从现在开始，”白泽说，“您的核心技术团队，所有二十七名成员，将全部转移至‘伊甸园’，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全封闭式开发。直到‘神话一号’的7纳米优化方案，完成最终测试。”
工藤静香愣住了。
“这……太突然了。我们在这里有很多设备，而且……”
“所有必要的设备，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全部空运至伊甸园。”白泽打断了她，“神话一号的所有实体原型机，以及核心数据，也会在我们的全程护送下，一同转移。您和您的团队，只需要带上个人物品。”
“两个小时后，专机在成田机场等您。”
白泽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工藤静香看着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技术开发了。这演变成了一场……战争。
陆远正在用他最强硬、最直接的方式，回应敌人的挑衅。他要将整个核心团队，连根拔起，从敌人的视野中，彻底抹去。
他要在他的空中堡垒里，去锻造那把，足以颠覆整个行业版图的……利剑。
“我明白了。”工藤静香深吸了一口气。
“我立刻去准备。”
洛杉矶，索尼哥伦比亚片场，十七号摄影棚。
巨大的摄影棚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最后一位工作人员已经离开了，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黄昏的阳光，透过天窗斜斜地射进来，在满是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清晰可见的、金色的光柱。
世界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明亮的光，一半是浓稠的影。
陆远和安雅·泰勒-乔伊，就站在这光与影的交界线上。
剧组其他人早已走得一干二净。只有她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像一尊被遗忘了的、苍白的石膏像。她低着头，铂金色的短发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
她在发抖。
那种抑制不住的、从身体最深处传来的战栗，让她今天穿的那件昂贵的、剪裁得体的真丝衬衫，起了细密的波纹。
下午读稿会上，安雅·索恩那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交出东西”，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精准地，敲碎了她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所有，关于“表演”的骄傲与自信。
那不是表演。
那是一种“存在”本身。
一种她无法理解，更无法模仿的存在。
我……做不到。我演不了她。我甚至……无法理解她。她……她不是人。
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近乎破碎的迷茫和绝望。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远，声音沙哑干涩。她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却发现这根浮木，比海水还要冰冷。
陆远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失望。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工匠，在审视一件出现了裂纹的、名贵的瓷器。
“她当然是人。”陆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她只是，比你，更早地，舍弃了那些不必要的东西。比如，自我，情感，以及……恐惧。”
他的话，没有半点安慰的意味。更像是陈述一个冷酷的事实。
安雅·泰勒-乔伊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不明白……我以为，表演是关于感受，关于共情，关于成为另一个人……”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对陆远说，又像是在问自己，“可她身上，我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她像一个……空的壳。”
“因为你一直在用你的‘大脑’去表演，安雅。”陆远说，“你很聪明，你善于分析、解构、模仿。你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可以完美地模拟出任何一种人格程序。所以你能演好一个天才棋手，因为天才棋手的世界，本身就是由逻辑和计算构成的。你和她，在底层是相通的。”
“但是，安雅·索恩，她用的是‘身体’。”
“她不需要理解角色。她只需要，把自己的身体，变成角色本身。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由我来设定参数。她不是在扮演‘幽灵’，她就是‘幽灵’。一个绝对服从，绝对致命的……生物兵器。”
陆远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子，平视着她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我之所以选择你，不是因为你能成为第二个安雅·索恩。”他缓缓地说，“我不需要两件一模一样的武器。就像一个外科医生，他既需要手术刀，也需要止血钳。她们的功能，完全不同。”
“安雅·索恩是‘本能’的极致。她的任务，是‘毁灭’。”
“而你，安雅，”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瞳孔，看到了她灵魂深处，那份隐藏在骄傲之下的、对智识的偏执和对完美的渴求，“你是‘智慧’的化身。你的任务，是‘欺骗’。”
安雅·泰勒-乔伊愣住了。她忘记了颤抖。
“我们这部电影的女主角，莉莉安，‘幻影’。她是一个小偷，一个艺术家，一个用数据流作画，用城市系统弹奏乐曲的魔术师。她不需要杀人，她甚至不需要让任何人，察觉到她的存在。她要做的，是用她的智慧，欺骗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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