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下,满朝文武,如闻惊雷。
金銮殿上那片死寂,是被诏书上短短几个字硬生生砸出来的。
萧无咎,这位登基不过三年的年轻帝王,亲拟诏书,不但要为一介布衣女子谢扶光敕建“织魂祠”,更要破天下之大例,将她的名字亲手录入皇家功德碑。
这不啻于将一介凡人,抬到了与皇家列祖列宗同等的位置。
“陛下,万万不可!”
吏部尚书崔明礼第一个扑跪在地,老迈的身躯因激动而颤抖,声音带着哭腔:“此女来历不明,其所用‘织魂’之术,更是闻所未闻的诡道邪术,阴气过重!岂能入我皇家宗庙,享万世香火?此举,恐有伤国祚啊!”
他身后,乌泱泱跪倒一片,皆是附议之声。
龙椅之上,萧无咎身着玄色龙袍,面沉如水。
他年轻的脸庞上没有怒意,只有一种淬了寒冰的漠然。
他目光缓缓扫过底下黑压压的官帽,像是在看一群无用的摆设。
“她救朕三次,平定京中冤案十七起,以一人之力,镇压西城门下九重凶煞。”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殿宇的每一个角落,“她一个女子,抵得上你们半壁朝堂。”
他微微前倾,视线如鹰隼般精准地锁定了崔明礼,一字一句,如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尔等只会叩首,而她,值得站着受这一拜。”
话音落下,满殿死寂。
崔明礼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翕动,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帝王的雷霆之威暂时压下了明面上的非议,但暗流,却在看不见的深处,以更快的速度汹涌。
当天深夜,京城之外的皇陵,万籁俱寂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阵鼓乐。
那乐声,既有嫁娶的喜庆,又透着刺骨的凄厉,仿佛一场幽冥婚宴正在地底深处上演。
守陵的老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前去禀报,说隐约听见有女子哭嫁之声,从地宫深处幽幽传来。
禁军统领率人循声而去,最终停在了本应被巨石和玄铁封死的第七墓道前。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那坚不可摧的封印,竟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
阴冷的风裹挟着浓郁的土腥与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从缝隙中灌出。
火把探入,只见墓道尽头,一面陪葬的西域铜鼓正悬于半空,无风自动,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咚、咚”声响。
鼓皮之上,一行湿漉漉的暗红色字迹,如同刚用鲜血写就,正缓缓渗透出来:
“吾嫁之时,万偶齐迎。”
消息传回宫中,萧无咎在御书房内枯坐了一夜。
天明时,他密令心腹女官苏挽云,彻查司天监所有关于皇陵的秘档。
苏挽云在司天监最深处那积满灰尘的藏书阁里,不眠不休地翻了三天三夜。
终于,在一本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玄冥录》的夹页中,她找到了一段几乎无法辨认的记载。
“归影阵,上古嫁魂之仪。以生魂为聘,万傀为礼,召八方阴兵,迎主魂归位……”
拿着书卷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烛火将她煞白的脸映得如同鬼魅。
一个深埋已久的记忆碎片猛然击中了她:许多年前,谢扶光尚是幼女,曾被家乡选中,以“织魂祭子”的名义送往京城,名曰为国祈福。
而当年,亲自挑选并主持了那场诡异仪式的,正是先帝最宠信,也是萧无咎的生母——早已薨逝的宸妃。
一个可怕到足以颠覆王朝的猜想,在苏挽云心中疯狂成形。
这场嫁娶,聘礼是活人,迎亲的是傀儡……那么,新娘是谁?
新郎,又是谁?
她不敢再想下去,立刻将所有线索,包括那段记载,用特殊药水誊写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藏入蜡丸。
她知道,这京城之内,唯一可能洞悉全局,并有能力介入的,只有那个藏在暗影中的人。
当信使快马加鞭奔出城门时,一只不起眼的乌鸦从街角飞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崔明礼的眼线,早已遍布京城内外。
与此同时,鬼市,黑巷深处。
柳三更从一名黑衣人手中接过一模一样的蜡丸,只在鼻尖轻轻一嗅,便扯出一抹讥诮的冷笑。
他身形瘦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像个落魄书生,唯独那双眼睛,比最毒的蛇蝎还要阴冷。
“崔老头倒是长进了,还知道用北境的‘追魂粉’。”
他并未急着打开,反而随手将蜡丸扔进身旁一口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油锅里。
那锅中翻滚的,是气味腥甜的尸油。
蜡丸瞬间融化,信纸却未被点燃,反而在滚油中缓缓舒展。
借着蒸腾而上的滚滚热气,那本应写满字的信纸上,竟浮现出一幅肉眼无法看见的、繁复诡谲的虚影地图……正是深埋于敦煌地底,那座完整的归影阵图。
苏挽云的密信,明为求助,实为传图,本身就是一重陷阱。
柳三更看着那阵图,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们以为把她供进宗庙,就能安抚亡魂,偿还旧债?天真。这不是安抚,这是在给她送请帖,催她上路。”
他侧过头,对身后一个影子般的哑童吩咐:“哑蝉,去,扮成驿卒,把这包‘引路沙’,洒进皇陵的水渠源头。”
他递过去一个布包,里面装着的,是混杂了谢扶光旧衣碎屑的敦煌沙土。
三日后,皇陵周遭村落,接连有人离奇失踪。
失踪者皆在夜里消失,家中门窗完好,不见任何打斗痕迹。
有胆大的村民说,半夜曾见一顶纸糊的八抬大轿在村中巡游,轿旁飘着惨白的灯笼,而那些抬轿的轿夫,竟都没有头颅。
“纸新娘收人”的流言,一夜之间传遍四野。
萧无咎接到密报,亲自赶赴现场。
在一户失踪者家的床底,他发现了一枚被遗落的小东西……一截拇指大小的木节,上面沾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看到那木节的瞬间,萧无咎的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这木节的样式、大小,与谢扶光那具从不离身的傀儡人偶所缺失的那一截小指,分毫不差。
他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强令封锁消息,对外宣称山匪作乱。
同时,他派苏挽云用最隐秘的方式,去联络那个亦正亦邪的鬼市之主。
就在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御书房书案上,那枚他随身携带的“血丝梭”,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自行旋转起来,最终,梭尖稳稳地指向了遥远的西北。
同一时间,敦煌。
风沙漫天的地下石窟,一座巨大的阵法正发出幽微的光芒。
谢扶光盘膝坐于阵心,神情专注地将最后一根闪烁着生命微光的“活丝”,缓缓嵌入面前一具半尺高的人形傀儡的脊柱之中。
那傀儡的五官容貌,竟是她自己的翻版。
当活丝完全没入的刹那,微型傀儡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
空洞的木眼中,似乎有了一丝神采。
它张开嘴,发出的,却是谢扶光清冷而真实的嗓音,带着一丝金石之气:
“我,不是来成婚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地底世界那永不停歇的沉闷鼓声,戛然而止。
千里之外的皇陵地宫,崔明礼正带着心腹,对着那面诡异的铜鼓作法。
突然,那面铜鼓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炸裂!
无数锋利的铜片如暴雨梨花般四射,崔明礼躲闪不及,胸膛被数片洞穿。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鲜血从口中狂涌而出。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一块最大的铜鼓碎片翻滚着落在他面前。
碎片内壁上,赫然刻着一行他从未见过的、龙飞凤舞的狂草。
那字迹,杀气凛然。
“谢氏不嫁人间帝,只娶山河骨作礼。”
敦煌城外,随着地底鼓声的消失,肆虐了数日的狂风也诡异地停歇了。
沙丘之上,万籁俱寂,一轮血色残月高悬天际,将清冷的辉光洒向沉睡的古城。
那声音停了。
但一场更庞大、更无声的仪式,才刚刚拉开帷幕。
沙丘,在黑暗中开始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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