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的轰鸣,如同为这个时代奏响的葬歌,连绵不绝。
官渡平原,早已化为一片焦土。联军花费半月心血构筑的营寨防线,在“墨龙神炮”面前,比沙土堆砌的堡垒还要脆弱。第一轮齐射之后,大地上便只剩下无数冒着黑烟的弹坑,以及被冲击波撕碎的,无法分辨形状的血肉残骸。
帅帐之内,陈安依旧端坐于古琴前。帐外的惨叫与爆炸声,似乎都无法侵扰他分毫。他依旧在抚琴,只是那琴音,早已不成曲调,只剩下几声喑哑的、如同弦断的颤音。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盔甲上沾满了黑色的血污与泥土,声音因恐惧而变调:“王爷!顶不住了!雷将军的玄甲重骑……快拼光了!铁浮屠的弟兄们冲进炮兵阵地,也……也有去无回!墨家军的步兵方阵已经压过来了!”
陈安的手指,在琴弦上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眸,第一次,有了一丝人的情绪。那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于寂灭的平静。
“赵募。”他轻声呼唤。
“属下在。”一直侍立在侧的首席谋士赵募,躬身应道。他的脸色苍白,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你说,朕这盘棋,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吗?”陈安问。
赵募沉默了片刻,声音沙哑:“王爷,非是棋错,是天道变了。我们……在用凡人的智慧,与一尊从九幽爬出的魔神对弈。”
“魔神……”陈安咀嚼着这个词,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带着几分癫狂。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推翻了面前的古琴。那张陪伴他多年的名器,轰然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
“好一个魔神!好一个霍天生!”他眼中燃起一股玉石俱焚的烈焰,“他以为,用这些铁疙瘩,就能赢了天下?他以为,砸碎了朕的棋盘,就能让朕认输?”
“他错了!”
陈安拔出腰间那柄象征着王权的长剑,剑指帐外那片血色的黄昏。
“传朕王令!”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不再温和儒雅,而是充满了枭雄末路时的决绝与疯狂,“召集所有亲卫!集结白袍军!告诉还活着的弟兄们,朕,与他们同在!”
“今日,要么,随朕踏平墨家军的中军大帅,要么,就让这官渡平原,成为我等的埋骨之所!”
“愿随王爷,死战!”帐外,残存的亲卫们发出嘶吼,那声音里,有绝望,更有被逼入绝境后的悍勇。
很快,一支不足万人的军队,在联军崩溃的阵线后方,重新集结。他们是陈安最后的家底,是他最忠诚的亲卫,是魏子夫一手打造、负责监察全军的白袍军。他们没有重甲,没有神兵,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奔赴死亡的决然。
陈安翻身上马,玄色王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没有做任何战前动员,只是高举长剑,遥遥指向墨家军那面巨大的黑色“墨”字大旗。
“杀!”
一个字,如同惊雷。
万马奔腾!这支由陈安亲自率领的孤军,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决绝地,刺向墨家军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钢铁防线。
“呵,终于肯从龟壳里出来了?”
高高的指挥台上,蔡鸣看到那面熟悉的“陈”字龙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那笑容里,满是嗜血的狰狞。
“墨神,这孙子交给我!”他对着身后的霍天生请命。
霍天生依旧平静地看着战场,手中的望川镜,甚至没有移动分毫。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准了。”
“得令!”
蔡鸣兴奋地大吼一声,亲自擂响了身旁的战鼓。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在战场上回荡。
“玄武卫听令!结阵!迎敌!”
早已严阵以待的玄武卫重步兵,发出一声整齐的怒吼。数千面巨大的玄武盾,在阵前轰然落地,连接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盾牌的缝隙间,伸出一杆杆闪烁着寒光的长枪。
陈安的冲锋,异常猛烈。他身先士卒,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他身后的白袍军与亲卫,更是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意志。他们放弃了所有防御,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了手中的兵刃之上。
这是一场毫无花巧的,最原始的碰撞。
骑兵的洪流,狠狠地撞上了钢铁的礁石。战马悲鸣,骨骼碎裂的声音,与刀剑入肉的闷响,交织在一起。
前排的玄武卫士兵,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口鼻喷血,甚至连人带盾被撞飞出去。但他们身后的同袍,立刻怒吼着补上缺口。长枪如林,不断地刺出、收回,将冲锋的骑兵,连人带马,捅翻在地。
战场,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绞肉机。
陈安的军队,如同疯魔,他们用战友的尸体铺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撞击那道钢铁防线。一时间,墨家军的阵线,竟被硬生生地撼动了。几处防线甚至被撕开了缺口,白袍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了进去,与墨家军的士兵,展开了最残酷的白刃战。
指挥台上,杜衡的眉头紧紧皱起。“墨神,陈安这是在拼命了。我军伤亡……有些大。”
霍天生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陈安的军队,如同飞蛾扑火般,在他精心布置的防线上,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
“还不够。”他轻声说道。
“什么?”杜衡没有听清。
“我说,火候,还不够。”霍天生放下了望川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只有让他们看到希望,再将这希望,亲手碾碎。他们的崩溃,才会足够彻底。”
他举起了右手,轻轻挥下。
一支黑色的令旗,在指挥台上,迎风招展。
战场侧翼,一直按兵不动的白虎卫,动了。统领孟山,这个如同铁塔般的汉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龙吟营!给老子吼起来!”
早已准备多时的数百架“龙吟”机枪,在这一刻,同时发出了咆哮!
哒哒哒哒哒!
撕裂空气的金属风暴,从侧翼,精准地,覆盖了陈安冲锋部队的后阵。那不是战斗,那是一场屠杀。
无论是人,还是战马,在那由无数穿甲弹组成的死亡弹幕面前,都如同纸糊的一般。冲在最前面的士兵,还在奋力拼杀,而他们身后的同袍,却成片成片地,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轰然倒下。
血肉横飞,惨叫声瞬间被机枪的咆哮所淹没。
正在浴血奋战的陈安,猛然回头。当他看到侧后方那片瞬间被清空的地狱景象时,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明白了。
霍天生,从一开始,就在等。等他将自己最后的底牌,全部压上赌桌。然后,再用一种最残忍,最不容反抗的方式,告诉他,什么叫绝望。
“撤……”一个干涩的音节,从陈安的喉咙里挤出。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下令撤退的同时,墨家军的后方,再次响起了那如同天神擂鼓般的轰鸣。
数十门“墨龙神炮”,调整了射击诸元。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城池,而是这片平原上,正在移动的,活生生的血肉。
轰!轰!轰!
开花弹,在陈安的军阵中,轰然炸开。
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无数淬毒的铁蒺藜,向四周疯狂扩散。爆炸中心,一切都被气化。稍远一些的士兵,则被无数细小的破片,撕成一堆模糊的血肉。
战场,瞬间化为炼狱。
陈安呆呆地立于战马之上,看着自己最后的军队,在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中,灰飞烟灭。他的亲卫,在他面前,被炮弹炸得四分五裂。那些追随他多年的,忠心耿耿的将士,一个个地,在他眼前,化为焦炭。
喧嚣的战场,仿佛在这一刻,离他远去。他的耳边,一片死寂。
那张儒雅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灰般的麻木。
输了。
彻彻底底地,输了。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就在此时,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王爷!不可!”
雷烈和赵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他们二人,浑身浴血,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放开。”陈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赵募嘶吼道,“您不能死!”
“青山?”陈安自嘲地笑了笑,“哪里,还有什么青山?”
他用力挣扎,想要完成最后的解脱。
雷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一个手刀,砍在了陈安的后颈。陈安身体一软,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把他……绑起来。”赵募闭上了眼睛,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雷烈没有犹豫,他扯下战袍的布条,将昏迷的陈安,结结实实地捆绑了起来。
“我们……去见霍天生。”赵募睁开眼,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知道,一个活着的江陵王,或许,还能为那些投降的士兵,换来一线生机。
而一个死了的王,就只是一具,毫无价值的尸体。
当墨家军的士兵,将如同死狗般被捆绑着的陈安,押送到霍天生的指挥台下时。
霍天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他看着远处,那面在风中飘摇的,火红色的狼头战旗,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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