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擂台之内,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死寂,被一声声粗重压抑的喘息撕裂。
一百双眼睛在疯狂地闪烁、游移,瞳孔深处倒映着身边每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握在掌心的冰冷匕首,很快被渗出的黏腻冷汗濡湿,滑腻得令人心慌。
每个人都在寻找猎物。
每个人也都在提防猎人。
对峙。
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就在这根弦即将彻底崩断的刹那,一道黑影悍然动了。
那是一名身形矫健的魅影军旧部。她的眼神里没有新兵的恐惧,只有被鲜血与杀戮喂养出来的,属于狼的本性。
丹田内劲一提,瞬息灌注双腿。
她脚尖在满是砂砾的地面一捻,腰身拧转,整个人如压至极限的弹簧骤然绷直射出。
匕首在空中带出一道凄厉尖锐的破风声。
噗嗤。
一声皮肉被利器轻易洞穿的湿滑闷响。
离她最近的一名新兵,那双瞪大的瞳孔骤然凝固,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一截淬着幽暗寒光的刀尖,从她的心口透了出来。
汩汩的鲜血,正沿着刀锋冰冷的棱线,一滴滴淌下。
温热的血液溅在那旧部成员冷硬的脸上,她甚至没有眨一下眼。手腕只是一转一抽,带出一蓬更为炽热的血花,便任由那具尚有余温的身体,软绵绵地颓然倒地。
第一个死亡,是投进滚油里的一点火星。
“啊——!”
一声彻底崩溃的尖叫,不知从哪个角落爆发。
这声尖叫,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整个擂台,瞬间从死寂的冰原,彻底化作了血肉横飞的绞杀炼狱!
“还剩两分钟!”
计时官那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催命声,是一记抽在所有人灵魂上的无形鞭子。
三分钟,死五十个人。
这个数字不是一个抽象的规则,它是一柄悬在每个人头顶,正在急速下坠的铡刀。
任何的犹豫,都是主动把自己的脖子,往那锋利的刀刃上伸。
混乱之中,温若澜只觉一股阴冷的劲风,携着内劲特有的尖啸,从她脑后恶狠狠地袭来!那风声刮得她后颈皮肤根根汗毛倒竖,激起一片刺痛的鸡皮疙瘩。
没有时间思考。
她几乎是凭着这数月来被无数次捶打进骨髓的肌肉记忆,身体先于意识,猛地向旁边一扑,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滚倒在地。
粗粝的碎石,瞬间划破了她的脸颊,渗出火辣辣的刺痛。
她急促地喘息着,猛然回头,终于看清了那个偷袭者。
那是一张她有些微印象的脸。
黄三组的一个女子,似乎是……她父亲某个同僚的庶女。记忆深处,某个浮华喧闹的京城赏花宴上,两人还曾隔着攒动的人群,遥遥对拜过。
此刻,那张本该清秀的面孔上,布满了狰狞的血丝与彻底的疯狂。内劲催动之下,那股气力,竟完全不输于刚猛男子。
一击不中,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双脚蹬地,再次扑了上来。
温若澜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日子里,被强行灌输进脑海的所有格斗技巧,所有杀人术,在这一刻,都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破碎片段。
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胡乱地挥舞着手中那柄唯一的武器。
叮!
金铁交鸣之声尖锐刺耳,震得人耳膜发痛。
一股爆裂的内劲顺着对方的匕首刀身传导而来,温若澜只觉得虎口剧烈一震,整条手臂都瞬间麻痹,掌中的匕首险些脱手飞出。
死亡的冰冷已经触到了她的喉咙皮肤。
刀锋的寒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于她身体深处轰然炸裂!
她放弃了所有章法,放弃了所有技巧,将全身仅存的力气聚于一点,狠狠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呃!”
那女子被这完全不按常理的打法撞得一个踉跄,胸口发闷,一口气没提上来,刚刚凝聚的内劲瞬间散乱。
就是这一瞬。
这一瞬的混乱。
温若澜手中的匕首,胡乱地,不顾一切地,凭着本能向前捅刺。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匕首没入肉体的声音传来。
那触感很奇怪,先是刺破衣料的阻碍,然后是坚韧皮肤的抗拒,最后,是沉闷而顺滑地陷入温软的内里。
紧接着,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隔着衣料,迅速浸透了她的胸膛。
温若澜呆住了。
她看着那名女子缓缓地,软软地倒下。看着她眼中那癫狂的神采如同潮水般迅速消散,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映不出任何光亮的空洞。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
那柄匕首,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不属于她的血。
她杀了人。
一股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她再也控制不住,扶着身旁那具正在变冷的尸体,剧烈地干呕起来。
然而,这片血肉磨坊,不会给任何人哀悼或呕吐的时间。
就在她失神的瞬间,一道淬着杀意的凌厉寒光,从侧面直刺她的太阳穴!
温若澜瞳孔猛地一缩。
想躲,已然不及。
铛!
一柄匕首从斜刺里悍然杀出,精准无误地格开了这致命的一击,激起一串火星。
温若澜惊魂未定地看去,出手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一击之后,眼神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看温若澜一眼,立刻转身,投入了另一场更为凶险的厮杀之中。
温若澜明白了。
在这里,任何一丝的迟疑,任何一丝的软弱,都会立刻变成刻在自己墓碑上的铭文。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翻腾的胃酸,重新握紧了那柄湿滑的匕首。
她通红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属于闺阁千金的柔弱与惊惶,被这地狱般的血与火,彻底烧成了灰烬。
高台之上。
霍天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白玉茶杯,指节在阴沉木书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他的神情,透出几分不易察私的失望。
“新人的心理素质,比我想象的要差。”
顾清霜的目光,如同钉子一般,死死盯着下方那片血肉磨坊,声音清冷如冰。
“再坚硬的铁,也需要血来开锋。这是她们必须走过的第一步。”
霍天生的目光,缓缓越过混乱不堪的一号与二号擂台,最终,落在了三号擂台上。
那里的战况,尤为激烈。
天一组与鬼五组,各有十几名身经百战的魅影军旧部。
她们每一次出手,都裹挟着凝练的内劲。每一次匕首的挥动,都精准地切开喉咙,刺穿心脏,必然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新兵在她们面前,不是对手,只是猎物。
但素心,却是一个游离在所有杀戮之外的幽灵。
她没有主动攻击任何人。
她的脚步轻盈得没有一丝声息,身形飘忽不定,总能以最小的幅度,最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所有无意或有意指向她的攻击。
她那双清冷的眼眸,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混乱的棋盘,捕捉着每一个人的动作、呼吸、乃至因为恐惧或疯狂而瞬间露出的破绽。
她不是在躲。
她是在等。
等一个一闪即逝的,唯一的胜机。
一个旧部成员注意到了她。
这个女人,太干净了。
在这片由血与肉搅成的泥潭里,干净,本身就是一种原罪,一种对环境的挑衅。
那旧部嘴角咧开一抹狞笑,脚下发力,内劲于瞬间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直扑素心。
她要亲手撕碎这份不合时宜的镇定。
匕首直刺素心面门,速度快得几乎在空气中拉出一条黑线。
可就在刀锋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素心动了。
她只是向左侧后方,不急不缓地,踏出了一小步。
就是这一小步,精妙到了毫巅,让她恰好与那旧部的凌厉攻势擦身而过。
而那旧部含怒一击,势头用老,身形因为巨大的惯性而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僵直与停滞。
她的身后,一个早已吓破了胆的新兵,正闭着眼睛,歇斯底里地胡乱挥舞着匕首,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尖叫。
素心那精准到令人发指的一步,正好将那旧部僵直的后心要害,严丝合缝地,送到了那个新兵的刀尖之前。
噗!
骨匕没入后心的声音,沉闷而致命。
出手的,是那个毫不起眼,甚至不知道自己杀了人的新兵。
但真正杀人的,是素心。
那旧部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凶光瞬间被难以置信所取代。她艰难地回头,越过那个同样惊呆了的新兵,最后看到的,是素心那双清冷依旧,却又仿佛带着几分讥诮的眼眸。
一招借刀杀人,用得炉火纯青。
“那个不错。”
霍天生的手指,隔空指向了素心所在的方向,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
“叫什么名字?”
“天一组,三十七号,素心。”
顾清霜立刻回答。
“好好培养。”
霍天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如同发现有趣猎物的弧度。
“是。”
咚——!
铜锣的轰鸣尚未彻底消散,那代表着死亡倒计时的沙漏,流尽了最后一粒辰砂。
喜欢五胡不乱华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五胡不乱华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