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生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不由得暗暗咋舌。
屠天弑神?
一曲终了,神魔皆为齑粉?
这已然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不过,在听到“传说”二字后,他那颗因震撼而几乎停摆的大脑,又重新开始运转。
传说,终究是传说。
他很清楚,若伊蘅族真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手段,又何须在这深山老林里蛰伏数百年?又何须等到自己这个所谓的“变数”出现?
“看来,圣女的先祖,确实掌握着某种惊世骇俗的力量。”
霍天生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回现实,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仿佛刚才那个心神失守的人并非是他。
“只是不知,如今的伊蘅族,又能将这‘弦外之音’,发挥出几分神威?”
伊月似乎并不意外他能如此快地镇定下来。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才缓缓开口。
“先祖的神技,早已在千年的时光中失落。如今的我们,早已无法引动‘寂灭神雷’,更做不到呼风唤雨。”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在追忆某个早已逝去的黄金时代的怅惘。
“但,”
伊月话锋一转,那股属于神性的漠然,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眼底。
“利用‘弦外之音’,控蛊驭虫,乱神伤身,却还勉强可以做到。”
霍天生心中一凛。
乱神伤身。
这四个字,比呼风唤雨更让他感到忌惮。
他麾下的钢铁洪流,可以摧毁城墙,可以碾压血肉之躯。可面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攻击,再坚固的铠甲,再锋利的兵刃,又有什么用?
声音的传播速度仅次于光。如果声音本身就是武器,那几乎意味着,对方拥有了超视距的,无法防御的打击能力。
至少,以他目前的技术储备,还造不出能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的洲际导弹,更造不出能屏蔽特定频率次声波的防御力场。
这个发现,让他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要如何,才能得到解药?”
霍天生不再兜圈子,他知道,在绝对的技术代差面前,任何试探与博弈,都毫无意义。
他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
伊月看着他,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极淡的,如同初雪消融般的笑容。
“很简单。”
她说。
“我需要与你,建立契约。”
“契约?”
霍天生眉头微蹙。
“是的。”
伊月伸出一根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那光洁饱满的眉心。
“一种,灵魂层面的,最古老的契约。我将成为你的‘道标’,为你指引前路。而你,将成为伊蘅族的‘执剑人’,为我们斩断宿命的枷锁。”
霍天生沉默了。
他听懂了这番充满了神棍气息的话语背后,那赤裸裸的交易本质。
“如何建立契约?”
他问。
伊月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缓缓流转。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欲,却比任何赤裸的审视都更具侵略性。仿佛一位最高明的匠人,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评估着它的质地,它的纹理,以及它最终能被雕琢成何种模样的潜力。
“与我结合。”
她吐出了三个字。
“身理上的结合。”
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霍天生再一次,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或许是某种献祭,或许是某种精神烙印,又或者是某种需要他立下毒誓的仪式。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式。
和她?
和一个活了六百二十七岁的“少女”?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一股混杂着荒谬、抗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及的,对未知的好奇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翻涌。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圣女说笑了。”
霍天生的声音,有些干涩。
伊月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人类的困惑。
“为何?”
她问。
“这难道不是你们凡人之间,表达忠诚与信任,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吗?你与你那两位夫人之间,不也是如此?”
霍天生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他竟被一个活了六百多年的老怪物,用他自己的后宫哲学,给问得哑口无言。
“只是……结合,便能建立契约?便能让我,得到你的信任?”
霍天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这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层次的,他无法理解的玄妙。
“自然。”
伊月微微一笑。
她顿了顿,说出了第二个,也是最核心的条件。
“待契约建立之后,你需要带领你的军队,你的那些‘神器’,我们会在暗中为你提供帮助,去消灭一个隐藏在西方更深处的,我们的世仇——邬瞳族。”
“他们,和我们一样,是上一个纪元,那场灭世灾变中的幸存者。只是,他们选择了另一条,与我们截然不同的进化之路。”
伊月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厌恶。
“一条以血脉融合,吞噬异种基因为主导的,肮脏的,邪恶的道路。”
另一批幸存者?
血脉融合?
霍天生感觉自己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了。
他本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异数,现在看来,这个早已偏离了正常历史轨迹的星球上,还隐藏着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时间不多了。”
伊月的身影,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的人时日无多,他们体内的‘流云蛊’已经开始成形,做出你的选择吧,天命之人。”
霍天生闭上了眼。
楚巧儿那张沾着墨迹的,纯净的笑脸。
基地里,那些对他狂热崇拜,将他视作唯一信仰的士兵。
还有那座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生长的钢铁之城……
他没有选择。
……
与此同时,南中基地。
王昭宁到了。
她没有乘坐华丽的马车,一身素衣,风尘仆仆。
当她出现在那座早已被恐慌与绝望笼罩的基地大门口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得知霍天生亲赴险地,下落不明,基地内疫情肆虐,连“黑纱神使”都束手无策的消息后,这位在益州城百姓心中如同“神女”一般的王夫人,竟不顾所有人的劝阻,亲自来了。
她带来了整整一百车,足以让数万将士吃上一个月的粮食。
她带来了王家库藏中,所有最名贵的,能吊住性命的珍稀药材。
她甚至带来了数十名经验最丰富,敢于直面死亡的郎中。
她没有去那座象征着权力的南中基地。
她直接走进了那座早已被所有人视作禁区,充斥着死亡与恶臭的西山隔离营。
她亲自为那些身上长满了黑斑,在痛苦中哀嚎的士兵,清洗伤口,喂食汤药。
她那双总是温婉动人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嫌弃,只有一种令人动容的,发自内心的慈悲与怜悯。
当一个因为剧痛而神志不清的年轻士兵,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张口就要咬下去时,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
王昭宁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那因为高烧而滚烫的额头,用一种比泉水更温柔的声音,哼唱起了一首江南的小调。
那士兵眼中的疯狂,竟真的,在那温柔的歌声中,一点点地,平息了下去。
这一幕,被无数双眼睛看到。
“昭慈神女”的名号,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了笼罩在基地上空的,那层厚重的阴霾。
士兵们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南中基地,萧穆凡听着手下汇报王昭宁那张写满了“慈悲”与“圣洁”的脸,她身后那些对她感恩戴德,几欲下跪的士兵与将领,那双藏在面纱后的凤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讥诮。
她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正在用一种她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揽权。
“神使大人,王夫人她……毕竟是墨神正妻,又是千金之躯,如此深入疫区,万一……”
一名校尉忍不住上前,言语间充满了担忧。
萧穆凡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无妨。”
她的声音冷傲,听不出喜怒。
“让她去吧。”
她当然知道,王昭宁在赌。
赌她能在这场瘟疫之中,安然无恙。
赌她能凭着这份“慈悲”,彻底取代自己,在南中,在这支墨家军最核心的部队心中,树立起无可撼动的主母威严。
可惜,她赌错了。
因为,就在当晚,王昭宁在为一名重症士兵擦拭身体时,那士兵口中咳出的一口黑血,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那是一个极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点。
王昭宁当时并未在意,只是用清水冲洗了一下。
可第二天清晨,当她醒来,看到自己手背上,那道如同蛛网般,悄然蔓延开来的,诡异的黑色纹路时。
她那张总是挂着温婉笑容的脸,第一次,血色尽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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