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坛那冲天的血腥气,尚未在益州城的记忆里完全散去。一场由霍天生亲自定义的“神魔审判”,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将恐惧与敬畏,深深地烙进了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百姓的信仰,在经历了崩塌与重塑之后,变得愈发纯粹,也愈发狂热。
他们不再关心神迹的真假,他们只知道,这位神魔一体的统治者,能让他们吃饱饭,能让他们的孩子读上书,也能让那些曾经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老爷们,人头落地。
州牧府,议事堂。
杜衡与范长生并肩而立,二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底深处,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墨神,清算司的工作已初步完成。”
杜衡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将一卷厚厚的,几乎有半人高的竹简,呈了上来。
“自万家、王家以降,共计抄没良田三十七万亩,商铺五百余间,金银合计……一百二十万两。如今墨库充盈,足以支撑我军三年用度,绰绰有余。”
范长生捋了捋胡须,补充道:“各地郡县的旧族势力,经此一役,十不存一。墨贤庭派出的学子们,已基本掌控了地方的政务与税收。可以说,如今的益州,已真正意义上,铁板一块。”
霍天生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展开那卷记录着惊天财富的竹简,目光从那一串串冰冷的数字上扫过,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钱粮,土地,这些都只是基石。
他要的,远不止于此。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一把扯下那覆盖着整面墙壁的舆图。
舆图之后,露出的,是一副更加庞大,也更加匪夷所思的画卷。
画卷之上,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是奔腾不息的江河。一条用朱砂描绘的,刺目的红色线条,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从益州城出发,穿过崇山峻岭,一路向南,直指南中基地的核心——那座名为“熔炉”的钢铁之城。
杜衡与范长生瞳孔骤缩,他们看不懂。
“这是什么?”
“路。”
霍天生只吐出了一个字。
他转身,看向门外,声音穿透了整个议事堂。
“传,墨研署、墨材司、墨兵厂,所有总领、主事,一炷香内,巧工阁议事!”
巧工阁。
这座专门为楚巧儿建造的楼阁,如今已是整个墨家体系内,戒备最森严,也最神圣的地方。
当楚翁、李易阳、赵铁川等一众墨家技术体系的核心人物,满心困惑地齐聚一堂时,霍天生已经等候多时。
他没有说任何废话,直接将那副巨大的工程图,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此路,名为‘墨龙道’。”
霍天生的手指,在那条红色的线条上缓缓划过,声音里,带着一种开创纪元的豪情。
“它不走水路,不绕山峦。遇山,开山。遇水,架桥。我要用最坚固的神钢,铺就一条长达八百里,永不陷落的钢铁之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开山?
架桥?
用比黄金还珍贵的神钢铺路?
这……这不是疯了吗?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阁楼的二层,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楚巧儿捧着一卷更大的,画满了各种精密零件的图纸,走了下来。
她看到霍天生,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眸子里,瞬间便被一种名为“崇拜”的光芒填满。
霍天生对着她,点了点头。
楚巧儿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图纸,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如果说,刚才那副“墨龙道”的工程图,已经让他们感到了疯狂。
那么此刻,展现在他们眼前的这幅图纸,则彻底击碎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
那上面画的,是一头狰狞的,由无数齿轮、连杆、活塞组成的,充满了暴力美感的钢铁巨兽。
它有着巨大的,由神钢铸就的车轮,有着如同洪荒猛兽般粗壮的锅炉与烟囱。
“此物,乃墨神赐名,为‘墨龙’。乃是驱动墨龙道之核心。”
楚巧儿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创造者独有的激动与自豪。
“它不需牛马,不食草料。它吞火,吐气。只需一人,便可驱动万斤之力,日行千里,自走不息!”
“这……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工匠,指着图纸上那个结构复杂的锅炉,声音都在发颤。
“如此巨大的铁疙瘩,如何能自己动起来?”
李易阳和他那几个师兄弟,更是围着图纸,如同看到了最深奥的道家阵图,时而蹙眉,时而惊叹,口中念念有词。
“阴阳转化,水火相济……这不就是我道家炼丹术中的‘铅汞互根’之理吗?”
“以气驭力,周流不息……妙啊!当真是妙啊!”
霍天生看着众人那副如同见了神迹的模样,心中大定。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当即宣布,成立一个全新的,独立于所有部门之外的最高机构——墨道司。
专司“墨龙道”的建造。
任命楚翁为墨道司总领,总揽全局。任命李易阳为副总领,专攻材料冶炼与技术攻关。
而图纸的绘制者,那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女,楚巧儿,则被他破格任命为墨道司的“总工程师”。
这个谁也听不懂的古怪官职,却被赋予了仅次于霍天生本人的,对整个工程所有技术细节的最终决定权。
此令一出,满座皆惊。
消息传到州牧府的南院时,王昭宁正对着镜子,试戴着一顶霍天生赏赐给她的,用南中新采的红宝石打造的步摇。
当她听完侍女的汇报,尤其是听到“总工程师”这几个字,和那个几乎能与夫君形影不离的特权时,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手中的步摇,“当啷”一声,掉落在梳妆台上。
楚巧儿。
又是这个名字。
这个从江南来的,匠人出身的黄毛丫头,竟然爬到了如此之高的位置?
一股强烈的,夹杂着嫉妒与不安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原以为,那个被她亲手送上刑场的万狐嫣,是她最大的敌人。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一个死人,是没有任何威胁的。
而一个能日夜陪在夫君身边,能与他共同创造那些“神迹”,能在他眼中看到那种她从未见过的,纯粹欣赏光芒的活人,才是最可怕的,足以威胁到她“唯一”地位的对手。
王昭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
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张依旧温婉动人,眼底却闪过一丝阴狠的脸,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几日后,霍天生在巧工阁与楚巧儿等人,通宵达旦地讨论完墨龙道的第一段路基铺设方案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南院。
王昭宁立刻便迎了上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哭诉思念,只是心疼地为他宽衣解带,端来早已备好的参汤。
“夫君,你都瘦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
“那楚姑娘,虽是天纵奇才,可毕竟年轻,又出身低微。听说,墨研署里那些老人,对她一个女子指手画脚,多有不服。夫君将如此重任交予她一人,怕是……会累坏了她,也耽误了夫君的大计。”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楚巧儿的“关心”,又点出了她“资历不足”的致命弱点,更将自己,摆在了为夫君分忧的贤内助位置上。
霍天生喝着参汤,看着眼前这个将“绿茶”二字演绎得炉火纯青的女人,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还是昭宁你想得周到。此事,确实是本神疏忽了。”
他放下汤碗,拉着王昭宁的手,脸上露出“疲惫”而又“无奈”的神情。
“只是,如今万事开头难,我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王昭宁闻言,立刻善解人意地开口。
“夫君莫忧。妾身不才,愿替夫君,去那工坊走动一二。一来,可以‘体恤’那些为夫君大业辛苦付出的老工匠。二来,也能代为‘敲打’一番,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墨家的主母,谁的话,才是分量。”
霍天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他故作沉吟了片刻,才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如此,便辛苦你了。”
王昭宁见他应允,心中狂喜,面上,却愈发温顺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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