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南中基地,不再是沉寂的丛林,而是一座不眠的钢铁巨兽。高炉的火光将半边天都染成了跳动的橘红色,一下又一下的锻打声,如同巨兽沉重的心跳,在山谷间回荡。
霍天生亲自为楚巧儿设的接风宴,就在这片喧嚣的背景下,于他的营帐内悄然进行。
没有丝竹管弦,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几碟军中伙夫用尽心思烹调的野味,和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米酒。
可对楚巧儿而言,这已是她数月以来,吃过最安稳,也最丰盛的一餐。
霍天生看着她小口小口地扒着饭,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幼鹿,让他心中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给她讲了很多故事,关于他那个遥远的“家乡”。
他讲那里的高楼可以耸入云端,铁鸟能日行万里,相隔千里的人们,可以通过一个小小的盒子,看到彼此的容貌,听到彼此的声音。
楚巧儿听得入了迷,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向往。
她从未想过,人力,竟可以达到如此鬼斧神工的境地。
酒过三巡,霍天生从怀中,取出了一卷图纸。
那是一张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图纸都要复杂,都要疯狂的造物。
“我给它取名叫,‘蒸汽机’。”
霍天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开创时代的魔力。
图纸之上,是一个由锅炉、活塞、连杆、曲轴组成的,充满了暴力美感的机械结构。它不再是依靠水力、风力这些自然之力,而是要用火去烧水,用水的“气”,去推动一个铁疙瘩,爆发出远超牛马的恐怖力量。
楚巧儿彻底呆住了。
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第一次窥见了神国的大门。那门后的世界,壮丽,辉煌,却又充满了她无法理解的,颠覆性的法则。
她的手指,在那张图纸上轻轻抚过,仿佛在触摸一件最神圣的艺术品。
她脑海中那些关于杠杆、齿轮、力学传动的零散知识,在这一刻,被这台“蒸汽机”彻底点燃,串联,重组成了一个全新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宇宙。
“墨神大人……”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这个……这个活塞的密封,是个大问题。若是用寻常的麻绳或皮革,根本承受不住那股‘气’的力量。但……但若是用多层浸了桐油的石棉布,层层叠加,再用可调节松紧的铁环束紧,或许……或许可行!”
“还有这个锅炉!若是压力过大,极易炸裂!我们可以在炉顶,加装一个泄压阀!用一个配重块压住阀门,一旦炉内压力超过配重,便可自动将多余的蒸汽排出!”
她越说越快,越说越兴奋,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迸发出一种近乎痴狂的光芒。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早已站起身,夺过了霍天生手中的木炭,在那张图纸的空白处,飞快地勾画、补充着自己的想法。
霍天生没有打断她。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因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脸颊泛红,眼中闪烁着星辰的少女。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
找到了那个能将他脑海中那些疯狂蓝图,变为现实的,独一无二的工匠。
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南中基地,都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关于“蒸汽”的狂热之中。
霍天生将墨研署最顶尖的匠人,连同李易阳和他那几个精通炼丹术数的道长,全部交由楚巧儿调遣。
李易阳第一次见到楚巧儿时,还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一个看起来还没及笄的黄毛丫头,能懂什么格物致知之道?
可当楚巧儿拿着一张画满了各种弹簧、阀门、压力计的草图,向他请教如何用不同的金属配比,来锻造出既耐高温又耐高压的合金时。这位自诩学究天人,早已将《考工记》倒背如流的道长,彻底傻眼了。
“此……此乃天授之才!非人力可及也!”
李易阳看着楚巧儿,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于是,一个奇怪的组合,诞生了。
一个是从现代穿越而来,满脑子超前理念的“神棍”。
一个是对机械有着野兽般直觉,天赋高到令人发指的少女。
还有一群,将炼丹术与冶金术融会贯通,痴迷于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去挑战物理极限的道家“科学家”。
他们将自己关在守备最森严的工坊里,不眠不休。
失败。
爆炸。
再失败。
再爆炸。
第一台样机,因为锅炉的焊接不过关,在压力测试中,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废铁,飞溅的碎片将赵铁川的胳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第二台样机,活塞与汽缸的密封始终无法做到完美,漏出的蒸汽将三名工匠烫得浑身是泡,惨叫连连。
……
一次次的失败,像一盆盆冷水,浇在所有人的头上。工坊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不少工匠甚至开始私下里议论,说这是在亵渎神灵,才会招来天谴。
就连杜衡,都数次向霍天生进言,此事太过骇人听闻,不如暂缓。
唯有两个人,从未有过半分动摇。
霍天生,和楚巧儿。
“巧儿,别急,我们再想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每当楚巧儿因为又一次的失败而陷入自我怀疑,眼眶泛红时,霍天生总是会像个最温柔的知己,陪在她身边,为她擦去脸上的油污,陪她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地,分析着图纸上的每一个数据。
那份不计成败的信任,那份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温柔,像一粒种子,在楚巧儿的心里,悄然生根,发芽。
终于,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午后。
当工坊里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准备放弃时。楚巧儿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脑海中,一道灵光,如闪电般劈开了一切的迷雾。
“我知道了!是润滑!是润滑的问题!”
她像一个疯子般,冲到那台早已冷却的第三代样机前,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对着所有人嘶吼道:“我们只想着如何密封,却忘了,活塞在汽缸内高速运动,会产生巨大的摩擦!这种摩擦产生的热量,足以让任何密封材料,在瞬间失效!”
她立刻命人,取来了数种不同的油脂,从猪油、羊油,到桐油、菜籽油,甚至还有李易阳炼丹时用的某种珍稀植物精油。
经过反复的测试,他们终于发现,一种以蓖麻油为基础,混合了少量石墨粉末的粘稠液体,拥有着远超寻常油脂的耐高温与润滑性能。
当这种全新的“润滑油”,被注入到活塞与汽缸的缝隙之间时。
奇迹,发生了。
“轰隆……哐当……轰隆……哐当……”
当那巨大的飞轮,在蒸汽的推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化作一片模糊的残影时,整个工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霍天生看着那枚飞速旋转的飞轮,他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已经发出了它第一声响彻云霄的啼哭。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那个早已泪流满面,却又笑得像个孩子的少女。
这一刻,他眼中所有的冷静、算计都暂时褪去,只剩下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同为“创造者”的欣赏与喜悦。
他走上前,想像往常一样,拍拍她的肩膀,说一句“做得好”。
然而,楚巧儿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猛地,不是扑进他的怀里,而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双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她将自己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那片沾满油污和铁屑的冰冷地面上,那力道之大,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墨神大人!”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颤抖、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灵魂的坚定与狂热。
“您……您不是凡人!您是天上的神!是来传授天工造物之道的真神!巧儿……巧儿愿以这副凡俗之躯,毕生侍奉神明!为您的熔炉,献上我的一切!我的血,我的肉,我的灵魂!求您……求您不要丢下我!”
她不是在示爱,不是在求欢。
她是在献祭。
一个凡人,在亲眼见证了神明创造世界的伟力之后,彻底放弃了自我,将自己作为最卑微,也最虔诚的祭品,献给了她的信仰。
霍天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更加强烈的、冰冷的占有欲。
这,才是他想要的。这份毫无保留的,近乎病态的忠诚。
他缓缓蹲下身,扶起这个在他面前卑微到尘埃里的天才少女。
他没有说任何情话,只是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语调,在她耳边轻声道:“本神,接受你的献祭。”
他将她从地上拉起,看着她那双因为狂热崇拜而亮得吓人的眸子,用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姿态,擦去她脸颊的泪痕。
“从今夜起,你,连同你的智慧,你的灵魂,都将归我所有。你不再是匠人,你是本神亲选的……神器。”
当晚,霍天生将她带回了自己的营帐。
没有前戏,没有温存。
那是一场充满了占有、宣告与烙印的,最原始的掠夺。
楚巧儿没有反抗,甚至没有羞涩,她只是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承受着神明降下的所有“恩典”与“神罚”,在极致的痛苦与欢愉中,将自己彻底融化,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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