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势,如一盘被数只巨手同时搅动的棋局,骤然陷入了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动态平衡。
霍天生、陈安、桓冲三方在荆州这块血肉模糊的棋盘上,暂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陈安与桓冲的兵锋虽利,却因后院那神出鬼没的交州联军骚扰,不得不分兵回防,不敢再长驱直入。
最重要的是,霍天生在断魂峡一役中展现出的恐怖战力,也让其余两方心中生出了浓浓的忌惮。
那一日,万狐嫣在看过前线传回的战报,尤其是关于“雷爆”覆盖性打击的描述后,曾对霍天生说过一番话。
“夫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雷爆”这等利器,威力已超脱凡俗,近乎妖法。偶尔展露,可震慑宵小。若是在战场之上大规模使用,必会引起天下所有势力的恐慌与敌视。到时候,他们或许会暂时放下彼此的仇怨,转而将矛头一致对向我们。被群起而攻之,非智者所为。”
霍天生最终采纳了万狐嫣的谏言。
他很清楚,在自己的工业体系尚未完全成型,能将敌人彻底碾压之前,过早地暴露所有底牌,无异于自取灭亡。
他需要继续蛰伏,继续积蓄力量。
墨研署,最核心的机密工坊内。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水与焦炭混合的灼热气息。
霍天生一身寻常的青色布衣,正与杜衡、赵铁川二人,围着一架刚刚组装完成的“神威弩”低声讨论。
“墨神,第一批一千架,已完工了七百余架。只是……”
墨材司司长赵铁川那张被炉火熏得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新发现的那条矿脉,矿石中杂质太多,炼出的精铁虽多,韧性却不足。若是强行用来制作弩臂的关键部件,恐怕会影响神威弩的射程与寿命。”
霍天生拿起一块刚刚锻打成型的铁条,用手指轻轻一弹,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技术瓶颈,这是他眼下面临的最大难题。
他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如同散落在星空中的珍珠,他需要一根足够坚韧的线,将它们一一串联起来。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
霍天生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积满铁屑的桌案上,画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类似于巨大鸭梨的图形。
“如果,我们在炼铁时,往铁水中吹入空气呢?”
“吹气?”
杜衡与赵铁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困惑。
往铁水里吹气,除了让它冷得更快,还能有什么用?
霍天生没有过多解释“转炉炼钢法”中关于氧化反应的复杂原理,他只是用最简单的语言,描述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你们去试。用不同的风口,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风量。我要你们,用最笨的法子,给我试出那个唯一正确的答案。”
杜衡与赵铁川虽然不解,但对霍天生的命令,他们早已习惯于不问缘由,只求结果。
两人眼中瞬间燃起一股属于技术狂人的炽热火焰,躬身领命,转身便投入到了新一轮的攻坚与狂热之中。
前朝的风暴正在酝酿,州牧府的后院,也从未有过真正的平静。
王昭宁眼看着万狐嫣被任命为墨贤庭的副院长,这个职位虽无实权,却象征着一种超然的地位,能与益州所有顶尖的文人墨客平起平坐,甚至对未来的官吏选拔,都有着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力。
而她自己,却只能待在这方小小的南院,每日与那些柴米油盐的琐碎账目打交道,像一只被养在华美笼中的金丝雀。
嫉妒的毒火,在她心中日夜焚烧,啃噬着她的理智。
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却偏偏能占据夫君最多时间的女人。
万狐嫣,成了她独占这份“旷世绝恋”的最大障碍。
这日下午,阳光和暖。
王昭宁亲自下厨,用最精细的莲子和最上等的糯米粉,做了一盘玲珑剔透的莲蓉酥。
她将点心装在一个描金的食盒里,莲步轻移,来到了万狐嫣的院落。
“姐姐。”
王昭宁的声音软糯甜润,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真的是一个来探望姐姐的纯真妹妹。
“妹妹学了许久,才做出这道点心,特来请姐姐品尝一二,莫要嫌弃妹妹手笨才好。”
万狐嫣正坐在窗边看书,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未起身。
“妹妹有心了。”
王昭宁也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将那盘莲蓉酥放在石桌上,坐到了万狐嫣的对面。
“姐姐如今身兼墨贤庭副院长之职,定是辛苦万分。不像妹妹,愚笨得紧,只能在后宅为夫君分担些许琐事。”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怨自艾。
“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
万狐嫣放下书卷,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听不出喜怒。
“女子无才便是德。妹妹温婉贤淑,能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才是夫君真正的福气。不像我,整日抛头露面,与那些男子为伍,恐早已失了妇德,惹人笑话了。”
王昭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万狐嫣这话,看似在自谦,实则句句都在暗讽她只会宅斗争宠,上不得台面。
一股怨气涌上心头,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甜美。
“姐姐说笑了。姐姐才干过人,能为夫君分忧,实乃我等女子的典范。妹妹敬佩还来不及呢。”
王昭宁将那盘精致的莲蓉酥,往万狐嫣面前推了推,声音里充满了热情。
“姐姐快尝尝,这可是妹妹亲手做的。夫君昨夜还夸我这手艺,说比御厨做得还好吃呢。”
她刻意在“夫君昨夜”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那副宣示主权的得意模样,让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端着盘子的手,在宽大的水袖之下,正微不可察地,剧烈颤抖着。
万狐嫣的目光,从她那张甜美无害的脸上,缓缓移到了她那双微微发抖的手上。再移到那盘看起来完美无瑕,散发着诱人甜香的莲蓉酥上。
心中,警铃大作。
“妹妹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万狐嫣笑了,那笑容,如雪山之巅绽放的冰莲,清冷,绝美。
“只是姐姐今日喉咙有些不适,怕是辜负了妹妹的一番美意。不如,让姐姐为妹妹斟一杯润喉的清茶,以作赔罪吧。”
说着,她提起桌上的茶壶,为王昭宁面前的空杯斟茶。
就在茶水即将倒满的那一瞬,她的手腕,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经意”地一晃。
“呀!”
她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
滚烫的茶水瞬间倾倒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打翻了桌上那碟莲蓉酥。
砰!碟子翻倒,精致的点心混着茶水,散落一地。
“妹妹,真是对不住!”
万狐嫣连忙站起身,脸上满是“歉意与惊慌”,她一边用丝帕擦拭着桌上的水渍,一边连声道歉。
“都怪姐姐笨手笨脚……”
她的眼角的余光,却像两把锋利的钩子,死死地锁定了地面。
她看到,一只路过的黑色蚂蚁,在爬过一块沾染了点心碎屑的茶水后,身体只是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便僵直不动,再没了声息。
万狐嫣不动声色,依旧与王昭宁虚与委蛇,脸上挂着歉疚的笑,陪着她演完了这场戏。心中,却已将这个外表温婉如水,内里却恶毒如蛇蝎的女人,彻底列入了必杀的名单。
当晚。
霍天生结束了一天的公务,按着早已定下的“轮换”规矩,来到了万狐嫣的寝居。
他身上带着一丝墨研署特有的,铁水与焦炭混合的气息。
寝居内,冷月香的味道清冽,一如这个女人的性子。
他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先进行一番关于天下大势的“深入交流”,再履行作为丈夫的“义务”。
可万狐嫣,却一反常态。
她没有与他探讨任何关于政务的话题,只是静静地,像一只最温顺的猫,蜷缩在他的怀里。
就在霍天生解开她衣带,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时,一个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兴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响起。
那声音,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又似毒蛇的私语,钻入他的耳中。
“夫君,你的昭宁妹妹,想用毒药,要我的命。”
霍天生正欲覆上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眼中所有的欲望与温度,在那一刹那,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冻结的,森然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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