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坛上,那一声足以让天地为之失色的轰鸣,余音未散。
那道冲天而起的蘑菇云,如同一只来自九幽的巨眼,冷冷地注视着脚下这片匍匐的,蝼蚁般的众生。
数十万百姓的信仰,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然后又被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恐惧,重新黏合,锻造成了狂热。
他们不再怀疑,不再窃窃私语。他们只是用最卑微的姿态,将自己的额头,死死地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用最大声的嘶吼,宣泄着对神明最极致的敬畏。
“墨神!墨神!墨神!”
山呼海啸,声震四野,仿佛要将这天,都吼出一个窟窿来。
霍天生立于高台之上,沐浴在这片由恐惧与崇拜交织而成的信仰洪流之中。他脸上的神圣与威严,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脉,压在每一个残存的叛逆者心头,让他们彻底绝望。
他没有再多言半句。
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缓缓转身,走下祭坛,那玄黑色的祭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步,都踏碎了旧时代的最后一点余光。
刘瓌、周牧等一众叛乱头目,早已被这神罚般的一幕,吓得肝胆俱裂,瘫软在地,屎尿齐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们像一群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死狗,被墨烬军的士兵粗暴地拖拽至祭坛中央。
霍天生没有看他们,只是对着身旁的杜衡,淡淡地开口。
“传本神第一道‘神罚令’。”
杜衡躬身,随即走上前,对着那早已准备好的扩音法阵,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调,将这道足以让所有旧贵族永世难忘的谕令,传遍了整个广场。
“墨神仁慈,有好生之德。凡参与叛乱者,罪无可赦,本应诛其九族,以儆效尤。然,神有好生之德,特赐‘劳役赎罪’之机。”
“自今日起,所有叛逆者,无论首从,尽数削去士族身份,贬为罪奴!当众烙印,即刻押往南中矿场,用尔等之筋骨,为神之国度的崛起,献上第一捧燃料!若有怠慢,或有怨言,神罚立至,挫骨扬灰!”
这道神罚令,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幸存士族的心上。
不杀。
却比杀了,更让他们感到恐惧。
对于他们这些生来便高人一等,视尊严与体面比性命更重要的士族而言,被剥夺身份,贬为与牛马无异的罪奴,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用劳役耗尽余生,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更屈辱的惩罚。
很快,数十个烧得通红的烙铁,被送上了祭坛。
“滋啦——”
皮肉烧焦的声音,混杂着刘瓌等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在广场上空回荡。
那股刺鼻的焦糊味,钻入每一个士族的鼻腔,让他们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他们看着那些曾经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还要巴结奉承的同类,如今额头上被烙上了一个狰狞的“罪”字墨印,被铁链锁着,如同牲口般被押走。
他们的眼中,再无半分侥幸,只剩下最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万振南的反应,快到了极点。
他第一个从那片死寂的惊恐中挣脱出来,猛地冲到祭坛之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位在益州呼风唤雨了半辈子的老狐狸,此刻将自己那颗高傲的头颅,埋得比任何一个百姓都要低。
“墨神息怒!刘瓌等人,罪该万死!皆因我等未能早日察其狼子野心,以至酿成今日大祸,惊扰神驾,实乃我等之罪!”
他的声音苍老,却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悔恨”与“自责”。
“为赎我益州旧族对神明的不敬之罪,老臣愿……愿献出万家半数家产,充入墨库!并号召所有同僚,共同捐资,以安神心,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那些家主们如梦初醒,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跪了下来,赌咒发誓,要捐家产,要表忠心,生怕自己慢了半步,就成了下一个被送去南中挖矿的刘瓌。
“善。”
霍天生终于吐出了一个字。
他走上前,亲自将万振南扶起,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悲天悯人的神圣模样。
“万家主深明大义,本神心甚慰。既然诸位有此悔过之心,本神也不好推辞。”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人,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
“即日起,成立‘清算司’!由墨贤庭新晋官员与墨安司联合主导,对所有参与捐资的家族,进行资产评估与清算。本神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人,在此事上,欺瞒神明。”
此令一出,所有家主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他们知道,这哪里是什么“评估清算”。
这分明是一把不见血的刀,要将他们这些家族积攒了百年的财富,以一种最“合法”,最“温和”,也最不容抗拒的方式,一片片地,割下来,吸纳进墨家那头早已饥渴难耐的巨兽腹中。
夜,州牧府寝居。
一场酣畅淋漓的“交流”之后,万狐嫣慵懒地伏在霍天生的胸口,指尖在他的胸膛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夫君今日这一手,当真是釜底抽薪,断了他们所有人的念想。”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沙哑,却依旧掩不住那份洞悉一切的锐利。
“只是,狗急了也会跳墙。这些人盘根错节,若只是温水煮青蛙,怕是会有那么一两家,心存侥幸,负隅顽抗。届时,反而会拖慢清算的进程。”
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凤眸在烛光下,亮得惊人。
“依妾身之见,当杀一儆百。”
霍天生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绝美的脸上,此刻流露出的,那股与他如出一辙的冰冷与果决,心中对这个女人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哦?依夫人之见,该杀哪只鸡,儆哪群猴呢?”
万狐嫣笑了,那笑容,妖异而魅惑。
“李家。”
她吐出两个字。
“李家家主李长青,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为人最是贪婪短视。此次捐资,他必然是第一个跳出来哭穷耍滑的。我们就拿他开刀。只要将李家连根拔起,其余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自然会乖乖献上一切。”
霍天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重新揽入怀中,用一场更加猛烈的“交流”,作为对她这个提议的,无声的嘉奖。
南院。
王昭宁呆呆地坐在窗前,听着下人带回来的,关于王家旁支数人因与刘瓌素有往来,被一同打为罪奴,发配南中的消息,手中的丝帕,早已被她攥得变了形。
就在此时,霍天生推门而入。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从背后,轻轻地,拥住了她。
“昭宁,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晚风拂过湖面。
“可你要明白,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
他将王昭宁的身子转过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眼神里,充满了“真诚”与“无奈”。
“你王家旁支,与刘瓌等逆贼勾结,罪证确凿。我若不处置他们,便无法向全城百姓交代。可我又怎能忍心,让你背上一个‘叛族’的骂名?”
“我只能……只能用这种方式,将他们与你,与王家的主脉,彻底切割开来。如此,才能保全你,保全你们王家最后的体面。”
他的话,像一把最精巧的钥匙,瞬间打开了王昭宁心中所有纠结的死结。
是啊。
夫君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错的,不是夫君,是那些愚蠢的,不识时务的族人!是那个处处与我作对,处处打压王家的万家!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万狐嫣!
一股混杂着感激、内疚与滔天恨意的复杂情绪,彻底吞噬了王昭宁的理智。
她死死地抱住霍天生,仿佛抱住了这世上唯一的浮木,声音里带上了病态的偏执。
“夫君……昭宁明白……昭宁都明白……从今往后,昭宁只听夫君一人的。”
霍天生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柔心疼的模样。
遥远的北方,洛阳。
一份关于益州祈谷节上发生的一切,以及那道堪比神罚的“雷鸣之声”的详细密报,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陈安的案头。
他看完,没有暴怒,没有惊骇。
他只是静静地,将那份密报,凑到烛火前,看着它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冰冷,森然,充满了棋逢对手的兴奋。
“传令下去,‘解神篇’,不必再传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之前,目光,死死地锁定了益州的方向。
“去,给益州的百姓,讲一个……关于‘魔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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