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摇曳,将霍天生与杜衡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
杜衡端起茶杯,想喝一口压压惊,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他苦笑了一下,将茶杯放回桌上,杯沿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墨神,您……您是如何知道他们今夜会动手的?”
杜衡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对霍天生神机妙算的,发自内心的敬畏。
“因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霍天生的声音很平静,他走到沙盘前,看着那座象征着益州的城池模型,眼神深邃。
“尤其是,当那堵墙的内部,早已生了蛀虫。”
他没有说出万狐嫣的名字,但杜衡瞬间便明白了。
杜衡心中了然,对这位墨神的手段,又敬畏了几分。
能让万家那位心比天高、智计百出的嫡女,都甘心成为他的耳目,这份御人之术,当真是鬼神莫测。
“那我们现在,是否要立刻对万家动手?”
杜衡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万振南老奸巨猾,如今我们抓到了他的把柄,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其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不急。”
霍天生摇了摇头,嘴角逸出一丝玩味的弧度。
“一条养了多年的老狗,若是这么轻易就打死了,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他拿起一枚代表军队的黑色小旗,在沙盘上,益州与荆州的交界处,轻轻一点。
“万振南是条老狗,庾亮也不是什么善茬。他们既然联手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若是不好生利用,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番美意?”
杜衡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墨神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
霍天生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
“我要让他们,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他转身,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墨安司司长,骆齐峰。
“骆司长,那个活口,处理得如何了?”
“回墨神,已按您的吩咐,用墨研署新制的药剂,让他屈服应允了。”
骆齐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没有半点情绪。
“很好。”
霍天生点了点头,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他写的,不是汉字,而是一种极其古怪的,由各种圆圈和线条组成的密码。
这是他前世在学习密码学时,接触到的一种古老的加密方式,在这个时代,绝对无人能解。
……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也在悄然进行。
墨榷司。
顾清霜的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将她那张总是清冷的面容,映照得有些不真切。
她的面前,站着几个从墨商监精挑细选出的,最是机灵,也最是忠诚的年轻管事。
“墨神有令。”
顾清霜的声音,清冷而干脆,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自明日起,我墨榷司,将正式发行一种全新的信物,名为‘墨家宝钞’。”
她从一个精致的锦盒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却又极富韧性的纸。
那纸,是用墨研署最新研制的,以桑皮、棉麻混合特殊植物纤维制成的,上面用水印压着墨家的图腾,以及一个用红色朱砂印上的,代表着面额的奇怪符号。
“壹圆”,“伍圆”,“拾圆”。
“此宝钞,可在我益州境内,所有墨家旗下的商铺、钱庄,乃至墨恩司,等价兑换铜钱、银两。”
“为了推广宝钞,凡愿意将家中金银兑换成宝钞者,皆可享受九五折的优惠。也就是说,九十五文钱,便可兑换一张一百文的‘壹圆宝钞’。”
“不仅如此。”
顾清霜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筹码。
“凡持有宝钞者,可在我墨行,享受优先办理所有业务的特权。无论是存钱、借贷,利息皆可再降半成!”
此言一出,那几个年轻管事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都是在商海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就嗅到了这“墨家宝钞”背后,那足以颠覆整个益州金融体系的恐怖力量。
这哪里是什么信物。
这分明是一台,可以无中生有,凭空创造财富的,印钱机器!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管事,嘴唇哆嗦着,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却又不敢问的问题。
“顾……顾司长,这……这宝钞,我们准备了多少金银作为储备?”
顾清霜抬起眼,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霍天生独有的,戏谑而冰冷的光。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
“一成。”
那几个管事,瞬间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只用一成的真金白银,就想撬动整个益州九成的财富?
这……这不是疯了吗?
一旦发生挤兑,整个墨家体系,都会在瞬间崩盘!
顾清霜看着他们那副惊骇欲绝的模样,缓缓站起身。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与霍天生如出一辙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你们以为,墨神为何要发动全城百姓,去修那看似毫无用处的城墙,去挖那深不见底的护城河?”
“因为,只要墨恩司的工程一日不停,只要那数十万百姓,每日还能领到工钱,还能看到希望。他们手中的宝钞,就永远不会变成废纸。而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被无数灯火点亮的,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只要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我们就能用这些‘废纸’,换来真正的,能让墨家军,无敌于天下的……钢铁洪流。”
州牧府,议事堂。
堂外天寒地冻,堂内却燃着上好的银霜炭。炭火在铜盆中烧得通红,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热浪一波波地荡开,却驱不散这空间里那股凝滞如冰的死寂。
万振南等一众士族家主,再一次被“请”到了这里。
他们端坐在各自的席位上,身下的软垫仿佛长满了尖刺。
这一次,再没有人敢直视主位。他们脸上曾经根深蒂固的倨傲,被刮骨刀剔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被人死死扼住咽喉的,苍白的惊惧。
主位之上,霍天生端坐着,往日里那双总是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悲天悯人的沉痛。他的表情,他的姿态,都完美得像一尊正在为世人受难的神只。
他的身侧,杜衡站得笔直。
这位墨家军的首席参军,正用一种不夹杂任何人类情感的语调,向众人“通报”着昨夜发生的那场“惨烈”至极的刺杀。
“……刺客共计三十三人,皆为荆州死士,身手狠辣,招招致命。”
杜衡的声音平稳,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众人死寂的心湖。
“其所用兵刃,涂有荆州特产的‘七步倒’剧毒。其目的,便是要刺杀我墨家军的肱骨之臣,动摇我益州军心,为陈安大军挥师南下,扫清最后的障碍。”
“万幸,墨神洞若观火,早已预感到荆州方面的异动,提前在参军府邸外围布下暗哨。又有我墨家军将士,舍生忘死,以血肉之躯拼死护卫,这才保得杜某周全。”
杜衡的话音落下。
议事堂内,那份死寂变得更加沉重,仿佛空气都被抽干。
万振南低垂着眼帘,看着自己面前那盏始终未曾动过的茶。他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手背上青筋虬结,却不见一丝一毫的颤抖。
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正在聆听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军情的忠厚长者。
可坐在他下首的一些年轻家主,早已撑不住了。
他们面如死灰,后背的衣衫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有汗珠顺着他们的额角,不受控制地汇聚,然后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陈安!好一个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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