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在下万家长子，万云飞。不知姑娘芳名？”
“顾清霜。”
顾清霜头也未抬，继续核对着账本。
“顾清霜。”
万云飞又重复了一遍。
“好名字啊，好听好听，不知顾姑娘今晚可否赏脸来寒舍一叙？”
万云飞自信满满，他认定顾清霜一定会答应他的邀约，在她看来，女人都是慕强之人，以他万家大公子的身份，足以让对方动容。
然而顾清霜头也未抬，依旧核对着账本，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万云飞。
“公务在身，万公子请自便。”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本公子问你话呢？你什么态度？”
万云飞那张骄傲的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他何曾受过这等待遇？一股邪火涌上心头，竟是伸手要去抓顾清霜的手腕。
只是，他的手还未触及，眼前一花。
顾清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晃，手腕一翻，一扣，一推！
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砰！”
万云飞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吃了一嘴的灰尘。
万云飞大惊，他虽不算武艺高强，但也自小习武，虽不算勤奋，但也不至于打不过一个女人，可刚刚顾清霜那一招，他却无比清晰的感到双方的差距有多明显。
这女人，真有意思！
顾清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万公子，请自重！”
万云飞在一片压抑的低笑声中狼狈起身，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顾清霜，眼中满是怨毒与淫邪。
“好！好得很！你给我等着！”
他撂下一句狠话，转身便走。但他的心中，那股被羞辱的怒火，反而化作了更强烈的占有欲。
他要得到她！
他要让她在自己身下承欢求饶！
但以他万家大公子的身份，想得到一个女人，还用不着当众用强。
顾清霜对他的威胁恍若未闻，见他识趣离开，便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回那本厚厚的账册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了几声而已。
“下一箱。”
她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敲击在冰面上的石子。
直到最后一箱物资清点入库，直到所有仆役与兵士都领命散去，庭院终于恢复了空旷与寂静。
她才一个人，脚步有些虚浮地，悄悄躲到庭院深处的一棵老槐树后。
后背重重靠上粗糙的树干，那股从清晨开始就强撑着的、密不透风的坚强，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顾清霜缓缓蹲下身，将脸死死埋进双膝之间，肩膀开始剧烈地、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没有哭声。
只有无声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用疼痛来压制喉咙里那股即将冲破束缚的哽咽。
一股咸涩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味道，在口腔里无声地蔓延开来。
......
书房内，茶香袅袅。
霍天生在主位接见了万云飞。
这位万家大公子，一进门，便将那份世家子弟的傲慢摆得十足，一开口，就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敲打意味。
“家父有言，我万家此次诚意十足。这批粮食，需优先保障墨家军的温饱，毕竟，将士们吃饱了，才有力气保卫益州。”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里透着审视。
“至于那些佃农，他们是我万家的人，户籍也在万家。还望墨神日后，不要将他们随意充作攻城的炮灰。”
霍天生端起茶杯，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用杯盖轻轻拨动着浮起的茶叶。
“万公子放心，本神自有分寸。”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墨家军的将士，不会饿肚子。万家的人，只要遵守我墨家的规矩，本神也自会护他们周全。”
他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就在这声响落下的瞬间，他话锋陡然一转。
“当然，这益州城，如今也不算太平。城外各方势力对我州虎视眈眈，若日后有不长眼的，骚扰到万家的产业……”
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万云飞脸上。
“我墨家军，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万云飞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不是傻子，瞬间就听出了霍天生话中的弦外之音。
粮食和人，你们万家给了。
庇护，我墨家军也可以给。
但这个“给”，是有条件的。潜台词是，万家想要得到墨家军的保护，想要在这场即将到来的乱局中保全自身，就必须付出相应的、持续的代价。
这已经不是一笔交易，而是一份投名状。
双方一番机锋暗藏的交谈，算是达成了初步的利益共识。
就在这时，万云飞忽然笑了起来，那股盛气凌人的姿态收敛了几分，换上了一副自以为亲近的面孔。
“墨神快人快语，云飞佩服。其实今日前来，除了押送嫁妆，还有一件私事，想与墨神商议。”
他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
“听闻墨神麾下，有一位名为顾清霜的姑娘，才干出众，品貌非凡。我与她也算有一面之缘，心生爱慕。云飞想亲上加亲，娶她过门，不知墨神可否成全？”
他刻意隐去了方才被顾清霜一招击倒在地的狼狈之事，只说是心生爱慕。
霍天生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书房里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粘稠。
他没有立刻表态，只是静静地看了万云飞两秒，那眼神深不见底，看得万云飞心中莫名有些发毛。
这个姓万的，手伸得太长了。
顾清霜是他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是他亲手打磨的刀。
这把刀，锋利、听话、对自己有着近乎疯魔的信仰。
她是他在这个吃人世道里，最趁手、也最不需要设防的工具。
而现在，有人想从他手里，拿走这件工具。
这无关感情，这是对他权威的挑衅。
“来人。”
霍天生淡淡开口。
“传顾清霜。”
万云飞一怔，随即心中大喜。在他看来，霍天生此举，已是默许。
一个女人而已，能用来加深与万家的联系，何乐而不为？
半晌，顾清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显然刚刚整理过仪容，只是眼眶还有些微红，脸色也比平时更显苍白。
她一进来，便快步走到霍天生身侧站好，身姿挺拔，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霍天生的声音平稳，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一字一句地凿进顾清霜的耳朵里。
“清霜，这位是万家大公子，万云飞。他方才向我提亲，有意纳你为妾。不知，你意下如何？”
轰！
顾清霜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浑身剧烈一震，整个人如遭雷击，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猛地抬头，眸子里迅速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死死地盯着霍天生。
她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一丝一毫的试探。
可是没有。
他的脸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没有波澜，没有情绪，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像一个工匠，在与人商量，是否要将自己常用的一把刻刀，转赠他人。
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仰望与追随，原来……真的就只是一件工具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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