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事那句“一粒糖也卖不出清水县”的狠话，像长了翅膀，没两天就传遍了县城的大小铺面。原本门庭若市的“沈记糖铺”门口，冷清得能跑马。几个相熟的货郎愁眉苦脸地蹲在门槛外。
“星落丫头，真不是咱们不仗义！”一个老货郎苦着脸，“昨儿去东街王记杂货铺送货，刚提了句‘沈记雪晶糖’，那王胖子脸就拉得老长，说上面放了话，谁再敢进你的货，就是跟户部侍郎府过不去！这…这谁扛得住啊？”
“是啊是啊，”另一个年轻点的直叹气，“码头那边管漕运的税吏也换了人，以前塞几个铜板就能通融的糖包，现在查得死严，翻来覆去恨不得拿筛子过一遍！摆明了卡咱们脖子！”
沈星落坐在铺子后堂的小板凳上，手里慢条斯理地剥着一把炒花生，听完，把花生仁丢进嘴里：“知道了。铺子先关几天门，工钱照发。辛苦各位叔伯跑一趟。”她抓了把铜钱塞给老货郎，“拿去打点酒，压压惊。”
货郎们揣着钱，唉声叹气地走了。铺子里只剩下沈星落和看铺子的周巧娘。
“星落，这…这可咋办？”周巧娘急得直搓手，“孙管事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工坊里可还堆着几百斤糖呢！天儿眼见着热起来，放久了可不行！”
“不急。”沈星落拍拍手上的花生皮，站起身，“巧娘姐，你看着铺子，我回村一趟。”
她出了县城，没直接回靠山村，而是绕道去了邻县一个叫“甜水洼”的村子。这村子靠种甜菜熬粗糖糊口，日子过得紧巴巴。沈星落熟门熟路找到村东头最大的一户，拍响了院门。
开门的汉子叫李老根，黑红脸膛，手上全是熬糖烫的疤。一见沈星落，眼睛就亮了：“沈丫头？稀客啊！快进来！”
“李叔，不进去了。”沈星落摆摆手，“收糖。粗糖渣子、没提纯的糖膏，有多少要多少，按老价钱。”
李老根一愣：“啊？还收？星落丫头，你县城铺子不是……”孙管事封杀的消息，连这穷村子都听说了点风声。
“铺子没事，周转几天。”沈星落语气平淡，“您就说，能匀出多少？”
李老根挠挠头：“糖渣子倒是有不少，上回熬废的两锅糖膏也还在缸里沉底，又黑又苦，正愁没法子呢！你要不嫌弃……”
“不嫌弃。都装上牛车，跟我走。”沈星落干脆利落。
小半个时辰后，李老根赶着自家那辆破牛车，拉着几大麻袋散发着焦糊酸味的粗糖渣和两缸黑乎乎的废糖膏，跟着沈星落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靠山村后山。越走越偏，林子越来越密，李老根心里直打鼓：“沈丫头，这…这是去哪儿啊？”
“到了。”沈星落拨开一片茂密的藤蔓，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隐隐有凉气透出。这是她前两日用精神力扫描后山时发现的天然溶洞，位置隐蔽，洞内干燥阴凉。
“把东西卸洞口。”沈星落指挥着。李老根虽不明所以，还是吭哧吭哧把麻袋和缸卸了下来。
“李叔，这是糖钱。”沈星落数出一串比往常多三成的铜钱塞给他，“今天的事，跟谁也别说。”
李老根攥着沉甸甸的铜钱，看着沈星落平静的脸，重重点头：“放心！叔这张嘴，严实！”他赶着空牛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沈星落等李老根走远，精神力扫过四周确认无人，这才动手。她将沉重的麻袋和糖缸，一袋袋、一缸缸，靠蛮力硬是拖进了溶洞深处一个干燥的支洞。做完这一切，饶是她体力好，也累出了一身薄汗。
她盘膝坐在冰冷的洞底，闭上眼。意念沉入末世基地空间。
空间里，灵田依旧生机勃勃，那口灵泉汩汩流淌，散发着浓郁的生机。沈星落的目光，却落在灵泉旁边，那块萧珩从古墓戾气眼挖出来的古怪银灰色金属块上。
几天过去，这块被萧珩称为“阵法克星”的异铁，竟起了变化！原本哑光的表面，隐隐流转着一层极淡的、水波般的银辉！更奇特的是，灵泉涌出的水流，似乎有一小股被无形地牵引着，丝丝缕缕地浸润着金属块表面的蜂窝孔洞！
沈星落心中一动。她尝试着调动一丝精神力，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块异铁。
嗡！
异铁表面银辉猛地一亮！一股冰冷、沉重、却又带着奇异“吞噬”感的信息流，瞬间顺着精神力反馈回来！
沈星落闷哼一声，识海微震，但这次她早有准备，硬是抗住了。闭目消化了片刻，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原来…还能这样用？”
她退出空间，睁开眼，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劣质糖渣和废糖膏。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试试。”
她起身，走到一个装着黑乎乎废糖膏的大缸前。双手按在冰冷的缸壁上，精神力高度凝聚，沟通着空间里的灵泉，同时，将刚刚从异铁上领悟到的那一丝“吞噬”与“转化”的奇异韵律，小心翼翼地引导出来！
嗡！
缸里的废糖膏表面，毫无征兆地荡漾起一圈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吸力凭空产生！
嗤…嗤嗤…
缸底沉淀的黑色杂质、焦糊的颗粒、酸败的异味……像是被无形的筛子过滤，又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分解！丝丝缕缕的灰黑色秽气，如同烟雾般从糖膏表面升腾而起，又在接触到洞内阴凉空气的瞬间，消散无踪！
缸中黑乎乎的糖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澄清！颜色从令人作呕的酱黑，迅速褪为深琥珀色，再转为浅黄……最后，竟然呈现出一种温润诱人的金黄蜜色！浓郁的、纯粹的甜香取代了刺鼻的焦糊酸败味，弥漫在小小的溶洞中！
成了！
沈星落收回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识海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灵泉之力加上那异铁反馈的“分解净化”之能，竟能如此霸道地提纯凡物！这效果，比工坊里那些繁琐的过滤、沉淀、熬煮强了百倍不止！
她如法炮制，又将几麻袋散发着酸味的粗糖渣“净化”了一遍。杂质秽气被剥离后，剩下的糖霜颗粒虽然不如顶级雪晶糖细腻，却色泽洁白，甜味纯正，比市面上那些所谓的“次货”强了不知多少倍！
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原料”，沈星落心中豁然开朗。孙管事想断她原料，卡她运输？那就换个玩法！用最低廉的废料，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造出比之前更好的货！
接下来的两天，靠山村沈家工坊大门紧闭。周巧娘按沈星落的吩咐，放出话去，说暴雨泡坏了原料，东家要歇业整顿几天。村里人虽然惋惜，倒也没多想。
而沈星落则像个地老鼠，天天往后山溶洞钻。精神力配合灵泉的净化之力，效率极高。短短两天，李老根拉来的那些废料，就被她转化成了几百斤品相上乘的糖霜和果丹皮原料。她甚至抽空，用净化后的糖浆，试验着做出了几小罐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顶级冰糖，敲下一小块，对着洞口透进的天光看去，真如水晶一般！
第三天傍晚，沈星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包袱，熟门熟路地翻进了清水县德裕丰分号的后院墙。钱三掌柜正对着账本唉声叹气，窗户“咔哒”一声轻响，一道人影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书桌前。
“谁？！”钱三掌柜吓得差点跳起来，待看清是沈星落，更是惊得魂飞魄散，“沈…沈东家？您怎么…怎么进来的？”
“走门太显眼。”沈星落把沉甸甸的包袱“咚”地放在书桌上，“验货。”
钱三掌柜手忙脚乱地解开包袱。里面是十几个粗陶罐和油纸包。他狐疑地打开一个陶罐，雪白细腻的糖霜映入眼帘。他沾了点尝，眼睛猛地瞪圆了！这味道…比之前的雪晶糖似乎更纯净清冽一丝！他又打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切得整齐、色泽红亮诱人的果丹皮，一闻那果香，就知道错不了！
“这…这…”钱三掌柜激动得语无伦次，“不是说原料被……”
“谁说一定要用甘蔗？”沈星落打断他，拍了拍包袱，“这些货，走水路。你们德裕丰在邻州不是有分号么？绕开清水县码头。该给的分成，一分不会少你。”
钱三掌柜看着眼前这神出鬼没、手段通天的少女，再想想孙管事那副嘴脸，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猛地一拍大腿：“好！沈东家放心！水路是咱们德裕丰的老路子，姓孙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我连夜安排船！保证三天内，这批货出现在江南苏大掌柜的案头上！”
“还有这个。”沈星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只有巴掌大，塞子封得严严实实，“单独给苏大掌柜。告诉他，这是‘沈记’压箱底的新玩意，叫‘冰魄晶’。怎么卖，让他看着办。”
钱三掌柜双手接过竹筒，入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块寒玉。他小心翼翼拔开塞子一条缝，一股沁人心脾的冷冽甜香逸散出来，里面是几颗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如冰棱的冰糖块！
钱三掌柜倒抽一口凉气，手都抖了！这品相！这卖相！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这要是送到京城那些顶级的王公贵胄、甚至宫里头……他简直不敢想！
“沈东家！您真是…真是神了！”钱三掌柜激动得脸都红了，看沈星落的眼神简直像看财神爷，“您放心！苏大掌柜见了这个，什么孙管事李管事，全得靠边站！德裕丰上下，以后唯您马首是瞻！”
沈星落对他的表忠心不置可否，只淡淡道：“货，我供得上。路，你们德裕丰得自己趟平。再让人把手伸到我眼前……”她没说完，只轻轻弹了弹书桌上一支硬狼毫笔的笔杆。
咔嚓！
那支崭新的狼毫笔，齐根而断！
钱三掌柜脖子一凉，冷汗瞬间下来了，腰弯得更低：“明白！明白！绝无下次！”
沈星落点点头，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
钱三掌柜捧着那筒“冰魄晶”，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猛地冲到门口，压着嗓子低吼：“来人！备快船！最好的船！把库房那批防水的桐油木箱清出来！连夜装货！发江南！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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